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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波红处近长安
思昭留给她一封信,信上说大辽有要事需要他处理,让永宁以归省为由,权且回临安去,等事情忙完了,他会来接她。另外,他原本为她备了一件生辰礼物,既然多半赶不上日子,就先送给她好了。信的落款是两方印章,右侧那个刻着“长安”,左侧那个刻着“永宁”。一起被留下的是有一方石印,上好的风门青,正是那颗长安印。
永宁觉得事情来得蹊跷。以思昭的性格,这样突然消失的事情不像他,他也不可能说出让永宁回临安的话来。如果他要办的事是在临安,完全可以一起先过去再说,如若不然,他又何必跑到那里去,给自己多添一重危险。永宁随即想到,大辽非思昭不可的事情,几乎就只有与庞特勒对阵的战事,庞特勒已死,思昭的借口未免找得太不聪明。她不明白,究竟有什么样的事情值得让思昭来搪塞她,只是心中极度不安,偏还不能声张。她找来念蓉和绮绣商量,那两个人原本也没有多少主见,还是要永宁自己拿主意。她想要去找他,却全无方向;想要回大辽去,但他们原本就是微服出行,即便亮明身份,只怕大辽国内也不会有人相信,更何况眼下仅凭她们三个弱女子,连边境都未必能安全走到。永宁心想,思昭是不会骗她的,更何况他最擅长筹谋,听他的话,日后的局面都会在他料想之中,应当也不会让他为难吧。
永宁并不知道,她就此定下自己未来很多年的方向。
大名府如今的知府是宋盈百姓说,他是因为查了不该查的案子,触怒龙颜,才落得这个结果。永宁不禁暗自吃惊宋盈也不过是才过而立的年纪,做到这个官位,足以让人咋舌。
多少也算是位故人,要去见他,永宁倒不觉得如何紧张。她镇定地让绮绣去结算了客栈的花销,问明了府衙的方向,就带着念蓉绮绣去见宋盈。那座公主祠的存在让她知道,在大名府这个地方,永宁公主的名号大概也就仅次于皇上,所以她没有对门房表明身份,而是淡定地拔下了头上的珠钗。
宋盈很快向朝廷上了表,一路亲自送她进京。这使得永宁想起靖和四年的那一场远行。
已经是六七年过去了,靖和十年的秋天,她身边的人变成了宋盈,她心里的人变成了思昭。永宁想起董彦,想起好像宋盈提过,他娶了一位施姑娘,她想,那位施姑娘也是有福分的。到如今,少时心境都已远去,她想起他如同想起一个久别的朋友,关乎过往,而无关风月。
满川春绿作秋黄,万里秋风改春雨,乡间的未必还是六年前的那些百姓,田中麦也已经种过了几茬。唯有山川如画,磅礴依旧,将天下商的熙来攘往、天下民的生计奔波、天下士的抱负情怀都包蕴其中。从前的永宁只识山水之美,而今才逐渐省得这“天下”二字的分量。大辽内部的你死我活,都是为了这片天下;思昭想要欣赏的,德光想要征服的,也同样是这片天下。永宁想,还是思昭是对的,这天下原不会被任何人真正征服。
他们轻车简从,路上走了一月不到,相较于当年的走走停停,自然是快了许多。永宁觉得事情未免太过巧合,在她自己的故土,靖和帝也给了她一场盛大的亲迎,他和他身后的百官,迎接永宁如同迎接一位刚从战场得胜归来的英雄。靖和帝向她敬酒,葡萄美酒夜光杯,在阳光下漾起金色波纹,永宁一饮而尽。她跟着他,穿过欢呼的人潮,回到阔别已久的大景皇宫。
从前觉得无限遥远的归途,原来真走起来这样迅捷。只是她的归心仍旧似箭,念着另一个人所在的地方。
宫中自然还要设宴,靖和帝与宋皇后作陪,永宁因为还有大景皇后的身份,远来是客,被奉为上宾。她惊讶地发觉,永懿是一身女冠的打扮,悄然混迹在一众长公主和驸马之中,看到她的时候,眉目间有显而易见的不忿和失落。她不知道为什么永懿会沦落到这般田地,但时至今日,永宁已经不会再如多年前一般觉得幸灾乐祸那毕竟也是她的姐姐。
席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梨园的歌舞换了新的花样,舞姬广袖长舒,将雅乐也渲染出几分妩媚。所有人坦然地享受那纸醉金迷的氛围,包括靖和帝、包括他身边那位比前些年消瘦很多却依旧端庄优雅的宋皇后。永宁忽然想笑如果不是思昭的一念仁慈,此处大概就要应了那句“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长途跋涉一场,总也算辛苦得很,永宁推说身上不适,就躲过了很多酒去。靖和帝也大方地替她拦酒,他酒量原本不佳,最后就喝到了微醉。他执意送永宁回寝阁,一路绕过太液池,由御花园东边的含凉殿和望云楼边经过,最终抵达绛雪轩。林皇后仙去之后,永宁是在这儿长大的,虽然这绛雪轩从前的主人们那位秀美的沈妃,和那位风姿惊世的永徽公主都已经埋骨黄泉,以至于绛雪轩成为宫嫔们最不愿要的去处。
但永宁是真心的喜欢这里。绛雪轩中的一草一木,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哪怕已经让人觉得有些陌生,但陌生之中那一丝熟悉,仿佛就能带她寻回过往的时光。一路上永宁时常会想念思昭,但她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强烈地希望他出现在自己身边。她有好多故事想要讲给他,有的有趣,有的略显平淡,譬如那株已经枯萎的夹竹桃,从前开得很漂亮,永徽会带着她用花瓣染指甲;譬如沈妃娘娘喜欢梅花,所以每到梅花开的时候,她们都要赏梅饮酒,有时候还要用古人的梅花诗连句,所以她旁的诗词背得未必多,写梅花的却几乎是一首不落。她觉得思昭一定会笑着听她讲完的,虽然在那之后,他未必会提起自己枯燥而艰苦的少年时光。永宁想要用自己的快乐,去冲淡他回忆里可能存在的伤痛,仿佛这样她就能提早许多去陪伴他,那些日子都能像是彼此分担。
她在绛雪轩各处转了许久才回房,想要叫念蓉和绮绣进来服侍洗漱,进来的却只有念蓉一个。“绮绣适才被皇上看中,带去侍寝了。”念蓉如是说。永宁低低“噢”了一声,不由觉得绮绣的经历有些坎坷侍寝说起来光鲜,若是不能有名分,其实最终反倒如同一个洗不去的污点她那个年纪、相貌的女子,皇兄若不是醉酒,只怕都不会多看一眼,又如何能指望着露水情缘换来名分呢。
然而次日一早,传遍了宫城的消息却是:皇上宠幸了永宁公主的侍女绮绣,并且封了才人。封赏之高,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念蓉拿这个当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