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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梦竹轻轻叹了口气,道:“唐妹的病症我从来都没听说过,真拿不出什么有用的办法。但这么一直病着总不是个事儿。要不,托人到太医院问问”
唐婶原本深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们这样的人家原本就不富裕,她这一病,又不知耗空了多少银钱,哪儿还有工夫去太医院打听呢没的去打眼现世,人家还不待见我们呢这不,许大夫,这趟的诊金又得赊着了,真是不好意思”
“我治不好唐妹的病,哪儿还敢收诊金呢”许梦竹说,一边在唐糖的床边坐下,拉住她的一只有些软弱无力的手,道,“对了,唐婶,为什么不去乌衣巷找人帮忙呢我听说那儿有几户人家最乐善好施了,会愿意相助也说不定”
“快别提了”唐婶脸上作为母亲的担忧被一抹厌恶暂时淹没了,“我们唐家和那些达官贵人一向是不相往来的,他们看不起我们,我们也不敢高攀他们。”
“这又是什么缘故呢”许梦竹有些好奇。
唐婶叹了一口气,向许梦竹道:“许大夫,你和我们这些街坊,从来都像一家人一样亲近,我也不怕告诉你,只是这说起来也怪羞的。”
知道母亲又要打开她的话匣子,唐糖有些不耐烦,遂合上眼皮,转过头去面向着墙壁。只听唐婶接着说道:
“我们家那死老头子,原先有一个表妹,那姑娘生得好,倒不像小户人家的闺女,我家那没出息的也曾被她迷了心窍。只是她家也忒势利了,偏要把她送给当时的宰相上官大人的弟弟就是如今这位的叔叔做小妾,心里头打算以她的美貌为家里另谋个出路,没想到还真成了。我家那呆子也没办法,捱不过去才娶了我这还不算完。这臭丫头七岁那年,那姑娘忽然病了,想是病糊涂了,什么汤药都喂不进去,却只想着我家那位的糖人儿吃。他也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竟带着糖人儿连夜翻墙进了那家的院子,愣是把糖人儿送到那姑娘手里。结果被人发现了,那姑娘被卖到窑子里去了,他被打了个半死,就扔在这巷子口”说到这里,唐婶的眼里冒出一些泪花,“那黑心短命的死鬼啊,抬回来没几天就咽气了,扔下我们这孤儿寡母,指望谁去呀那些当官儿的,没一个是好东西”
“娘”唐糖忍不住了,终于睁开眼,想止住母亲一发起来就没完没了的牢糟,“你怎么能这样说呢”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唐婶道,“你爹死得早,若不是我,你以为咱们娘俩还能有今天只怕这份儿家私也要被那边巷子里的黑心白眼狼给吞了去了,人家还嫌不够塞牙缝儿呢”
唐糖住了口,她实在没有力气再说些什么了。
一旁的许梦竹有些尴尬地笑笑,又说道:“那唐妹你好生养着。唐婶,我先走了。”
唐婶回过头来,表情缓和了下来,陪着笑道:
“那我就不送了,许大夫,这丫头的病只怕还要劳烦你多费点心了。”
许梦竹点了点头,道:“这个自然。”说罢微微欠了欠身,转身出去了。
东街。乌衣巷。首辅府。
白露后第二天,上官明日依方配好了药,装在一个白瓷罐子里。然而望着这个无辜的罐子,他的心里又有了一种莫名的不安。
“少爷,二牛已经到将军府了。”一个仆人忽然来报。
“知道了。”上官明日回答道,“等会儿他路过这里的时候,随便找个什么借口让他进来就是。”
仆人答应着出去了。
“你叫二牛来做什么”骆毅在一旁有些不解地问道。
“叫他帮忙顺便把药送过去啊”明日道,“他似乎跟唐家母女处得不错。”
“可是那家伙却是个糊涂人,听不清楚也说不明白的,你把这个交给他,说不定不但派不上用场,还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呢。依我看,你倒不如亲自送去。”骆毅不以为然道。
“你说我亲自送去那要怎么解释我们一向无甚往来,怎么解释我是如何得知她的病情又要怎么解释我这样帮她的原因”上官明日惊讶地望着他。
“要解释什么你是为了救她,难道她家里人还会把你连同这罐子一起扔出来么”
明日有些拿不定主意。其实,他的确是真的很想去看看唐糖的病究竟怎样了,也真的很想看着她喝下他为她找来的药。
骆毅看出了他的动摇,于是轻轻一笑,道:“不如我陪你去罢。”
明日看了他一眼,仍旧有些举棋不定,终究还是点头同意了。
于是,二人便出了门,没让任何人跟着,上官明日亲自捧着那只罐子,向花枝巷走去。
“你知道她家在哪儿么”骆毅问。
上官明日向远处指了指,道:“我曾看到她从那里拐进去,咱们还是先过去看看再说吧。”二人说着便走向那条向北边延伸的小路。
土路两边是高高的墙,砖石斑驳,阳光稀落,清晨的空气里有灰尘淡淡的味道,然而甫一踏上布满尘土的小路,闪电般的画面瞬间掠过明日的脑海。不远处的车尘马嚣,糖人儿上融化的甜蜜色泽,阳光的粘稠与温度,隔着朦胧从他的记忆里翻涌而来,他倏忽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走错路了么”骆毅在一旁问。
上官明日并没有看他,而是自顾自地轻声嘀咕:
“没错”他一面说一面几步走到一个有一截土阶的角落,伸手抚着布满青苔的墙壁,又道,“没错,是这里,就是这里,没错”
骆毅望着他,有些不知所措。又见他抬起恍惚的目光望向前方不远处,那儿有一扇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木门。骆毅顿时明白了,便不再作声,看着明日紧紧地捧着手里的白瓷罐子,小心翼翼地向那扇门走去。他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上官明日在木门前停住了,他略一迟疑,抬起手在门上敲了一下,骆毅和他一同屏息等待。片刻之后,门摇摇晃晃地开了,一个穿着土灰色布衣的妇人站在门口,脸上是微微烦躁的神色。
“你们是谁到这里来干什么”那妇人粗声问道。
明日一愣,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礼貌地开口道:“请问,唐小姐是住在这儿吗”
那妇人将他们上下打量了一番,连连摆手道:“这儿没什么糖小姐盐小姐的,你们快走”说着便要关门。
明日刚要阻止,里面忽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娘,让他们进来吧”
是唐糖的声音。
唐婶不耐烦地撇了撇嘴,向里道:“你好好躺着罢,病了还整天招惹男人,像什么话”
明日正要说什么,唐糖在看不见的地方又开口道:
“别说得那么难听,他们是好人”
“你个死丫头,就认得糖人儿,哪里知道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唐婶道。
“伯母,我们真的不是坏人。”上官明日道,“听说唐小姐久病不愈,我们是特地来送良药的。”说着递上手中的白瓷罐子。
唐婶放弃了关门,有些狐疑地望着面前的两个人。
“我们又不认识,你们怎么知道我这里有病人还来送药肯定没安好心快滚”说着又将他们向外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