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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脸也好过不了,蛇本是冷血动物,冬季要冬眠,夏日又不耐热。酷暑的天,便是入了夜也不见清凉,偶然刮起的风也夹杂着热气,吹在人身上只叫人心中烦闷。小蛇实在懒得动弹,没事就朝那面盆里面跑,把一条细细长长的身子都埋进凉水里,防止被这天气活活蒸成一条蛇干。
方兰生这大冬天也浑身温热犹如小小火炉的人,闷在屋子里简直像是置身于蒸笼之中,关了门脱了外衣只着里衫,仍是热的无可奈何。
方兰生叹了口气,冰凉的东西三姐都不肯叫他多吃,现在一日只给一碗酸梅汤,多了就是要讨打了。
“好热啊”方兰生趴在窗口,抬眼看夜空之中悬挂的点点繁星,如画般的美景于他而言还不如一碗酸梅汤,至少后者还能解暑。
外头热热闹闹,到他这里便要跟一条小蛇呆在屋里发呆,当真可恶。
小蛇缠绕于他手腕之上,懒洋洋的甩甩尾巴,却被突然举起,贴在了方兰生脸上:“呜呜,木头脸你身上好凉”
小蛇自己还燥热的不行,他的脸滚烫滚烫贴在蛇类冰凉的躯体上,简直是要烧到它心里,毫不客气的用尾巴在他脸上甩了一下。
方兰生扁嘴:“死木头臭木头混蛋木头”
“喂,木头脸,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方兰生把团成一团的小蛇顶在头顶,抬手指银河给它看:“今天是七夕节,牛郎织女鹊桥会,你看,那颗是牛郎星,那颗是织女星。他们一年只能见一回面。”
七夕节又称乞巧节,是小姑娘们的节日,男子是不甚在意的,所以方兰生也就只知道个牛郎织女的传说,其他的细节一概不知,倒是解救了木头脸的耳朵。
唉,一年见一回,总好过两处茫茫皆不见。方兰生叹了一口气,痴痴的盯着璀璨的银河,现在鹊桥已经搭好了吧牛郎与织女见了面了吧,一年没见,他们会说些甚么呢
想东想西,最后还是免不了去想那根死木头,人常说心里事儿多就会憋出病来,可他的心事儿除了憋着还能跟谁说呢左右都是病,心病却没药医,是个不治之症。
方兰生头顶小蛇,又叹了一口气。
知他体质燥热,三姐还是心疼他,派人送了一桶温凉的洗澡水来,避免方兰生活活热死在屋子里头。方兰生每日睡前也会擦身,却总也比不上痛痛快快的洗一回澡来的强,立刻高高兴兴的拿了皂角毛巾,宽衣解带光溜溜的跳进桶里避暑。
小蛇扒拉在桶旁边,似乎在犹豫是否进入桶中,方兰生见它如此,以为它是惧怕如此多的水,毕竟竹叶青不是水蛇。
“哈哈,木头脸你不会是怕水吧没事没事,你且挂在我脖子上吧”方兰生抬手把小蛇抓在手里,放上自己的脖颈。
小蛇扭动几下,还是贪凉,甩甩尾巴挂在他脖颈之上,大半个身子都泡进水里,舒服许多。
“你不会是一条小母蛇吧若真的是小母蛇可就糟糕了,不过这蛇要如何看是公是母呢”方兰生也不过是开开玩笑,再怎么通人性也不过是畜生,哪里有那么多的避讳。
小蛇不去理会他的调侃,甩着尾巴悠然自得,闭目养神。
温凉的水实在解暑的很,方兰生把身体埋进水中舒服的眯起了眼睛,抬手去搓挂在自己脖颈上的小蛇尾巴:“喂,木头脸,反正反正你也听不懂我说甚么对吧就算、就算你听得懂,也也不会说与别人听的对吧左右无事,我讲个事情给你听,可好”
跟人说没办法说,那跟蛇说吧,方兰生想,不知是不是被一年好歹能见一回面的牛郎织女刺激了,他总想找个人或者什么东西,把心中的事儿一吐为快。
小蛇甩甩尾巴尖,似是应了。
方兰生想了想说:“往事这也算是往事了,烦闷久远,我一时也不知从何讲起,左右无事,便、便从头开始讲起吧”
明明只是不久之前发生过的事,回忆起来也算是历历在目,那些昔日同伴的音容笑貌一点一粒都不曾忘却。如今讲述,却好似前尘往事,如在梦中,飘忽不定,也遍寻不得。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他从翻云寨开始讲起,讲那人如何如何讨人厌,他明明是好心夸赞他却被说闭嘴,连养的肥母鸡都甚是无礼,只会用小石头砸他。又讲到琴川,又讲到江都,讲到和众人一起游历,讲到那人算命却得了一个悲惨预言,自己想要安慰于他却反被奚落。讲甘泉村,讲青龙镇,又讲自己给他煮粥他却好心当成驴肝肺,真真是可恶。
讲到咕噜湾,讲到龙宫,讲到祖州,讲到乌蒙灵谷。讲到那被焦冥吞噬的韩休宁,讲到琴川百姓,讲到自家二姐。
最后讲到解了封印散了煞气最后魂飞魄散的百里屠苏。
“他肯定不知道,我、我并不讨厌于他,反而、反而是喜欢他的,只是我也不知为何会喜欢上他。明明每次都要吵架,可是喜欢就是喜欢,喜欢了我也没办法,我二姐曾经说过,这世间万物最难捉摸的便是一个情字,情之所至,其他的事情便都顾不得了。”
“我自然也明白,情字是男女之间的事情,我一个大男人喜欢上木头脸,本就为天地不容。襄铃可以说喜欢他,晴雪也可以,甚至红玉都可以,只有我我不可以。就是可以,我也不敢说于他听,只能藏着掖着。然而、然而我瞧见他于晴雪二人便心中苦闷,更加恶语相加,想来我在他心中形象必然差劲的很。若是给他知道了我这番心意,怕是要甩手便走,再不想瞧见我了吧。”
“牛郎织女好歹是真心相爱,一年总能见上一回面呢,总比我好。人常说鬼节鬼门开,没投胎的鬼魂都会回到地面上,可惜他连个魂都没剩,想见也见不着”
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
我始终不懂,你为何如此毅然决然,似对世间毫无眷恋,解封煞气,魂飞魄散。
水已冰凉,一如方兰生的心,也许是讲到二姐的时候,也许是讲到蓬莱的时候,他的眼泪早已抑制不住,顺着脸颊流下。一滴滴的眼泪砸在小蛇身上,眼泪温热,于小蛇而言却似滚水,灼伤了它的鳞片烫红了它的皮肤。
方兰生说道最后已是泣不成声,再也说不出什么,一时间屋内寂静无比,只能听到屋外不知疲倦为何物的夏蝉知了知了叫个不停。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方兰生自然瞧不见小蛇神情,不知在他脱口说出喜欢木头脸的时候,原本闭目养神的小蛇腾然睁开双目,似是吃惊至极。再听他说完余下的话,眸中震惊已化为三分不解四分迷茫,还有三分窥探不得的情绪,绝不是一条普通竹叶青小蛇能够拥有的。
“我总是在想,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少恭他他为何会变成那般模样我二姐又若是我不离开,若是我乖乖留在琴川是不是我二姐便不会死,是不是也不会不会喜欢上那颗烂木头,是不是不会这般的难受却无论如何都回不去了。”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