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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山伯废力地睁开眼,视野中一片黑暗。
“你小子像是记不起我了啊”一只手蛮横地揪住他的头发,把他提起来,“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五年前,在你们家,你捉奸捉得可爽啊”
梁山伯沉默了一阵,惨惨地笑起来,“是你。”
好了,马文才的新仇旧恨都来寻他了。
还给你。
全都还给你。
“臭小子”当日的临平县老爷应谋愿退后一步,指使身边揎拳撸袖的小厮道,“往死里打。”
“是,老爷”那小厮笑嘻嘻地走上去。
梁山伯轻蔑地嗤了一声,扬起脸,凝视着巷口那一豆如血的光。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世界安静了。
全都还给你。
86、
送毕宾客之后,马文才没有进洞房。
他四处寻找马兴,却不见人影,当机立断抛下火冒三丈的马誉跨上马飞驰出去,在杭城湿滑的青石板路上东奔西走。
下雨了。
马文才脱下了喜服,只着一身雪白的单衣,立刻被细密的雨丝打得透湿。他酒意稍退,方才梁山伯的字字句句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回放。
他清楚地记得他的每一个停顿,每一次咳嗽。他的面色惨白,他的眼神飘忽,他的指甲里带着紫黑的血
他怎的孱弱至此
“山伯”广袤的静谧之中,马文才终于不顾一切地喊出他的名字,“山伯山伯你在哪里”
马蹄溅起飞扬的水花,马文才的双眼被雨淋透。
这样冰冷的雨,这样凄清的夜
好像他是真的失去了他。
屋檐上微弱的灯光照着地上蜿延的一道血痕,马文才翻身下马,踏进西巷。巷内转角深处传来一点轻微的响动。
马文才停住了,不敢上前。
深邃的巷口传来一阵微弱的猫叫。
马文才猛地发疯一样冲了进去,“山伯山伯你听我说”
黑猫凄厉地叫了一声,转身逃了。
空无一人。
墙根上一片血,布满青苔的墙上渗出巨大的水珠,模糊了一股恍若梦中的蕙香。
马文才暴怒地狂吼一声,继而跪倒在地,呢喃道,“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黑猫婉转地哀鸣。
马文才抹了一把脸,再次投身于漫天的雨幕之中。
马文才当夜起赴鄞县,衙门里空空荡荡,他立马启程回钱塘,又将城中所以有角落搜了个遍,仍是没有人。十日后,马文才蓬头垢面地一进门,就被甩了一耳刮子。
他推开来人,声音喑哑,“马兴呢”一抬头才发现马誉、吕氏与刚进门的祝英台都在堂上。他震惊地转过头,发现打他的竟是柳逸舟。他面露喜色,“先生你定知道山伯”
柳逸舟抬手又是一掌。
吕氏坐不住了,尴尬道,“先生”
柳逸舟冷笑道,“马府当是一等一的厉害,柳某十几年如一日地尽心尽力,最后还要逼我撕破这张老脸,委实难看啊。”
“这也不能全怪我们”
“山伯在何处”马文才声音冰冷。
柳逸舟的双眼通红,“你问我在何处你倒有脸问我。”
“他到底在哪里”马文才一把揪住柳逸舟的领子,“咣”地一下按在墙上
“文才不得无礼”
“马公子,你这又是何苦。”一旁的四九缓声道,“逝者已逝,就让公子安息罢。”
马文才不可置信地望向马誉和吕氏,以及故作镇定的祝英台。
“柳兄,此事当真是个误会”马誉走上前来扶他,“我们就是叫人好生把他请出去,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仇家,真不是我们府上的人做的我们怎么也不会欺负一个孩子,你说不是山伯这孩子跟我们交情也不是一两年了,我们做长辈的,怎么可能痛下杀手呢我们一定会追根究底”
柳逸舟一把推开他,冷笑道,“马誉啊马誉,你的为人我还不了解本以为你们父子俩总会有些长进,哼我柳逸舟,自此与你,恩、断、义、绝”
“子明”
“先生”
“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马文才肃容满面,无比可怖。他一把拉起四九,冲出门去,一脸煞气,谁也不敢拦。他将四九扔上马背,一个翻身,一鞭抽得那高头大马嘶吼不止,一晃神便绝尘而去。
“文才你孽子孽子啊”马誉气得直翻白眼,“还不赶紧追”
马兴连滚带爬地跟上前去,扬鞭飞驰,六月滚烫的风吹得他热泪横流。
鄞县哭声震天,这日是梁县令的头七。
梁山伯的墓挨着他娘的,竖着一块青白色石碑,墓旁栽满了蕙草、香芷等草木。
这梁县官是今年开春才上任的,不过半年的光景,却已是深得民心。下葬那日几乎是全县人民都来送棺。
梁县官年纪轻轻,少年早夭。都说好人命苦,他一上任便碰上了海边流寇作乱和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大洪水。他才华横溢,爱民如子,发展了鄞县农粮手工多种行业,挑走了压在鄞县人民身上的三座大山,严惩私通外地的刘家,还把收缴的土地分给贫农耕种。他未雨绸缪,在天灾之前保住了鄞县,并身先士卒地参与重建。
危机时刻,他和乡民喝一样的稀粥,干一样的粗活,睡一样的地板。
几百年难见的好官,就因操劳过度,英年早逝了。
“师爷,我们把梁大人做过的事,全给写进县志里罢。”阿虎憨笑着,把一碗包子,一盆猪蹄摆在梁山伯墓前。
瞿治眼睛红红的,点头道,“那是自然。”
“唉,你都哭了七天了,别哭了,扰得大人不得安生。”阿虎折下一根草,编了一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摆在案前,“可惜啊,叶家那样了之后,鄞县的豆腐脑就没从前好了。”
瞿治揉了揉眼睛,“唉,我知道自己没多大本事,可是跟着梁大人,大伙儿都说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