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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才思忖了一会儿,“很是,竟是我向来鲁莽了。只是我有一事且告与你。这些日子,每每我来时,偏门总有一顶玄色轿子,有几日还看见两个鬼鬼祟祟的下人,想来是轿夫,探头探脑地守在不远处。每每我进来时,接我的小厮总是神色闪烁,我怕这中有鬼。上次我留宿在你这处,叫来昭三更再回去,谁知他看见”
“看见什么”梁山伯脸色微微发白。
“哧,偷汉子,知道吗”
“偷汉子谁”
“还用说,必是庄家府上的女眷。那日来昭说天色太暗看不清楚,他便悄悄跟在后面,记了旅店第二日一打听,估摸着是那临平的县老爷。”
“这他胆子也未免太大。”梁山伯咂舌,暗下思量,“旅店人那么多,如何断定就是他”
“那轿子的面料我一看便知不是平民百姓的,何况那旅店近日住了个县老爷,也没什么别人。只是不知是庄家房里哪个夫人,竟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偷腥。”
“这事我不关心,管他偷不偷腥,横竖偷不到我身上来。”
“你就不好奇”马文才冲他挤挤眼,“我们来个捉奸在床,兴许整倒一个平日里给你脸色看的。”
“去,整得倒吗平白遭人怨恨。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不行,我最看不惯这种事,你跟我走一遭。”
“不,我不去”梁山伯甩开他的手,“这家里的事我管不起,你也管不着。别没事给自己找罪受”
马文才哪肯依,斥他软弱不说,拽了他的手便在庄府里摸索起来。夜色深沉,穿堂风凉飕飕的,梁山伯咬着牙,紧紧攥着他的手,冷得打战。
庄家的宅屋也不多,两人绕了一会子,马文才便笑道,“你听,找着了。”
“哪有什么声音”
“嘘”马文才说着就拉他走近了一间黑魆魆的屋子,耳朵贴着墙根听。只听得里面咿咿呀呀地一声连一声。突有一句拔尖了“轻点儿你个淫贼”,接着又是一串男人呼哧呼哧喘着的荤话。
梁山伯听得面红耳赤,辨出那声音是二奶奶。他拉了拉马文才,轻声道,“我晓得了,走罢,你要听什么故事我讲与你便是,别做过火。”
马文才也听得脸上发烫,推了推他道,“你躲一边去,一会儿不论怎么闹都别叫人瞧见。”
“你想干嘛啊”
“哼,你去躲着,快去”
“不要,你不能”
马文才一把推开他,又当堂一脚踹开门,气沉丹田爆吼道:“呔哪里来的淫贼还不快束手就擒”语毕冲进去,三两下制住了那个呆若木鸡的男人。
那妇人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了数声之后慌慌张张地拢了外衣,慌不择路地跑出去,却被四下里闻讯而来的小厮们逮个正着。
马文才忿忿地将那奸夫捆了去见火冒三丈的庄老爷,风度翩翩地回道他与梁山伯谈论诗文,不知不觉将近子时,于是起身告辞,正寻着茅房,竟撞见如此伤风败俗之事。
庄老爷真是气得直翻眼白,大怒令下人把那淫妇爆打二十棍撵出去,无奈那奸夫是太太亲戚,大怒之余只得忍气吞声,派人把他丢出去,第二日只道“天色太暗,谁也没看清楚那是谁”了。之后又免不了对马文才的一番点头哈腰。
那二奶奶被休了不说,成了过街老鼠,连娘家人也不愿收留。当下里重病不起,没过几日便自缢了。
虽说此事看似与梁山伯无关,然而马文才好歹是梁山伯带来的人,太太被当众打了脸,此后对母子两人更是苛责起来。一些下流话诸如“马公子常在那小子房里谁知道做什么呢”也甚嚣尘上。
梁山伯窝了一肚子气没处儿撒,又可怜那自缢的二奶奶,暗叹马文才终究是心太狠、太冷。怒也有,无奈也有,生生无视了他一个来月。
7、
寒冬骤临,江南的寒气混着一股湿意,侵人骨髓。虽不似北方疾风呼号,却碜得人牙关打战。尹夫子近日身上不好,感了风寒,因此布置了课业后学堂便放那么几日的假。
话说那日马文才在梁山伯房里见了颜如玉赠的一幅永昼浓荫图,硬是要塞一幅自己的字与他挂在墙上。挑来选去均不满意,硬是再作了一首:
松径杳杳,轻辉渺渺。
孤蓬寥寥,吾心昭昭。
求之何易,得之何昔。
且行何惧,日月同邀。
且自思忖了唯有这番言语,容情景于一境,亦庄亦谐,亦儒亦道,方配得上梁山伯这般两面三刀的“博学家”。
谁知稿子给萧擎看见了,他笑道,“这莫不是情书罢”受了一阵怒斥后还愈发来劲儿,“你当我睁眼瞎呢白纸黑字,日一月”还没说完便被一顿胖揍。
于是这厢马公子身穿紫莽金丝袄,脚蹬玄色青云靴,系着玉坠子佩着剑,驾膘肥骏马翩翩来访,那大胆草民梁山伯竟然不在。
原以为是不愿见他的借口,盘问才知道上集市去了。
马文才听槿儿说起近日母子二人的光景,只怕比往年更艰难些,不禁有些悔意。又气梁山伯与他怄气却从不曾提及这一层,当下上马去西市兴师问罪去。
西市,天珍阁对面,春意盎然。
“小公子,这小瓶怪精致的,叫了什么”
“是蔷薇硝,治桃花癣的。姑娘肤色白皙,想来是用不到。”
“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不往外推,倒劝我们别买呢”
“这簪子攒的不错,是你做的”
“不,是”
马文才远见梁山伯摊前一片莺莺燕燕,可不是一群青楼女子,当下甚为光火。看身边来往之人,似乎对此景司空见惯。强忍了一会子,只见得梁山伯沾了些胭脂就往人家姑娘脸上抹,登时火冒三丈,一勒缰绳,骏马长嘶,吓坏了那群粉头。
马文才脸色阴冷,“雇你闲话,一个时辰二两银子。”
少年到了长身体的时节,微微有些变声,听上去有些滑稽。
梁山伯讶异地瞪着他,心下不喜。“你来干嘛我正做生意不得空。”
“你这是做哪门子生意做生意做到脸上去了过来”
当下大伙儿都愣了。
一个姑娘摇了扇子啐道,“这算个什么呢,原来是对兔儿爷啊。走啊,平白惹人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