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天书世警,风波再起(1/2)
咸阳的深秋,雾是带着冰碴子的。天刚蒙蒙亮,铅灰色的雾就像泼洒的墨汁,顺着城墙的青砖往下淌,把角楼的飞檐、街上的石板,甚至街角枯树的枝丫,都裹成了模糊的影子。风裹着雾往人领口钻,刮得脸像被细针扎,早起的百姓缩着脖子往集市赶,棉袄的边角在风里扫过地面,留下细碎的 “窸窣” 声 —— 没人留意,老槐树底下那两团影子,正借着雾色,像两块浸了水的炭,死死黏在暗处。
李斯站在树后,指尖攥着紫铜暖炉,炉壁的温度透过锦缎套子渗出来,却暖不透指缝里的凉意。他穿的玄色锦袍绣着暗纹,在雾里几乎与阴影融在一起,只有腰间玉带的羊脂玉扣,偶尔反射一点微光,像颗冷硬的眼珠子。对面的卢生就寒酸多了,洗得发白的道袍领口沾着一圈焦黑的炉灰,是昨晚炼丹时蹭的,手里攥着个桃木罗盘,罗盘上的指针在雾里抖得厉害,像他此刻跳得发慌的心脏。
“卢先生,” 李斯的声音压得极低,吐出来的白气刚飘到眼前就被雾吞了,“今天见陛下的说辞,再顺一遍 ——‘夜半观星,权臣星犯帝星;金光坠炉,天书现世’,这十二字,错一个,你女儿在城外庄子里,可就吃不上热馒头了。”
卢生的手猛地一紧,罗盘差点从掌心里滑出去。他赶紧用另一只手托住,指尖蹭到罗盘边缘的毛刺,扎得生疼也没敢吭声:“李大人放心,都…… 都记牢了。只是…… 只是陛下要是问起‘金光坠炉’的细节,比如光是什么颜色,落了多久,我该怎么说?”
“怎么说?” 李斯冷笑一声,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包,递过去时手指捏得很紧,布包的边角都被捏出了褶皱,“这帛布用艾草煮了三天,又埋在终南山的腐叶堆里两夜,摸着手感发脆,像百年前的古物。字迹是用雌黄混着朝露写的,干了就模糊,像虫蛀的纹路 —— 你就说金光是金红色的,裹着帛布落在炉边,你伸手去接时,指尖被烫了个印子。” 他指了指卢生手背上一个浅红的疤,那是卢生上个月炼丹时不小心烫的,此刻倒成了现成的 “证据”。
卢生赶紧把布包抱在怀里,布面凉得像冰,贴着胸口的地方却被他的汗浸得发潮。雾水打湿了他的道袍前襟,贴在身上冷得刺骨,他却没敢拍:“那…… 那粮价的事,真要说是北境军需官收了粮?百姓要是不信,陛下会不会起疑?”
“百姓信不信不重要,陛下信就行。” 李斯往前凑了半步,雾里的脸显得格外阴沉,“我已经让赵成带了三百石粟麦,以‘北境军需’的名义,高价收了关中二十家粮商的存货。昨天西市的粮价已经涨到百二十钱,再过两天,就能涨到百五十钱。到时候你跟陛下说,粮价暴涨是‘上天示警,权臣乱政’,再提一句‘粮商说粟麦都被北境收走,给匈奴人发粮’,陛下想起归义城是秦风管着,能不疑他?”
卢生的喉咙动了动,没敢再问。远处宫城的钟声 “当 —— 当 ——” 撞了三下,雾被震得晃了晃,像要散却又黏得更紧。李斯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该进宫了。记住,你演得越真,卢丫就能越早跟你团聚。”
卢生攥紧布包,转身往宫城走。道袍的下摆扫过路边的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像他此刻乱跳的心。李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影子消失在雾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粮商的名字和收购的数量,笔尖在 “刘五(五十石)”“张老栓(三十石)” 后面画了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 天书是饵,粮价是钩,这一次,非要把秦风钓进泥潭里不可。
甘泉宫的炼丹殿,比外面还冷几分。青铜炼丹炉烧得通红,炉口飘出的青烟裹着刺鼻的硫磺味,在殿里绕来绕去,把墙上 “徐福东渡求仙药” 的壁画都熏得发暗,画里的海浪都像蒙了一层灰。殿角的铜壶滴漏 “嗒嗒” 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上,慢得让人发慌。
始皇坐在殿中央的玉座上,穿着件玄色常服,领口的金线绣着云纹,却没怎么打理,鬓角的白发沾着点炉灰,像落了层霜。他的脸色不好,眼下有淡淡的青黑 —— 最近总做噩梦,梦见自己站在咸阳城头,看着大秦的旗子被风吹倒,醒了就再也睡不着,只能靠盯着炼丹炉的火光打发时间。
“陛下,卢生求见。” 殿外太监的声音带着怯意,探进头来的脸也白着 —— 他知道陛下最近脾气躁,前几天刚因为丹没炼成,摔了三个瓷碗。
始皇皱了皱眉,指节无意识地敲了敲玉座扶手,声音里带着不耐烦:“宣。”
卢生低着头走进来,刚迈过门槛就被硫磺味呛得咳嗽了两声,赶紧用袖子捂住嘴。他故意放慢脚步,道袍扫过铺在地上的锦毯,发出 “窸窣” 的声响,手里的罗盘举在胸前,眼神盯着指针,脚步走得歪歪扭扭,像在 “踏罡步斗”—— 这是他以前跟江湖术士学的花架子,此刻正好用来装样子。
“卢生,你不在终南山炼丹,跑回咸阳做什么?” 始皇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罗盘上,语气里的不耐烦更重了。
卢生 “扑通” 一声跪下,罗盘 “当” 地掉在旁边的锦毯上,双手高高举起布包,声音抖得像被风吹:“陛下!臣…… 臣昨夜在终南山炼丹,三更时分,突然见东方霞光万丈,金红色的光裹着个东西从天上掉下来,正好落在炼丹炉旁边!臣上前一看,竟是块天书!臣不敢耽搁,连夜骑快马赶回咸阳,献…… 献给陛下!”
始皇的眼睛瞬间亮了,坐直了身子,腰间的玉带 “咔” 地响了一声 —— 他这辈子最盼的就是上天示警,尤其是跟 “仙”“长生” 有关的。“天书?快呈上来!”
太监赶紧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帛布刚露出来,一股淡淡的土腥味混着艾草香飘过来 —— 那是埋在腐叶里的味道,闻着就像 “古物”。始皇凑过去看,帛布泛黄发脆,边缘还有点磨损,像是被岁月啃过,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像被虫蛀过的孔洞,又像雨水冲过的痕迹,只能勉强认出 “亡秦者,权臣也” 六个字,旁边画着两颗歪歪扭扭的星,一颗大一颗小,小的那颗离大的很近,像要撞上去。
“这…… 这真是上天降的?” 始皇伸手去摸帛布,指尖碰到布面,凉得像冰,还带着点粗糙的质感 —— 是艾草煮过的缘故,让软帛变得硬挺。他把帛布举到炼丹炉的火光前,眯着眼仔细看,火光映在布面上,字迹稍微清晰了些,“权臣” 两个字像针一样扎进他眼里。
卢生趴在地上,头埋得快贴到地毯上,声音却更玄乎:“陛下,臣怎敢欺瞒!昨夜观星时,臣就见‘权臣星’亮得异常,比往常亮了三倍,直直朝着‘帝星’挪过去 —— 这是‘臣犯君’的凶兆啊!今天早上臣来的路上,见关中百姓都在抢粮,粮价涨得离谱,这就是上天的示警,跟天书、星象正好呼应!”
他偷偷抬眼瞄了一眼始皇,见始皇的脸色发白,手指攥着帛布越来越紧,指节都泛白了,赶紧又补充:“臣不敢妄议朝政,但天意难违!要是不找出那‘权臣’,不仅大秦有祸,陛下的仙路也会被挡 —— 仙师们最忌‘权臣乱政’,地气一乱,仙药就来不了了!”
始皇的呼吸粗了些,手指微微发抖。他这辈子最怕两件事:一是大秦亡在自己手里,二是求不到仙药。现在天书、星象、粮价都凑在一起,由不得他不信。“你说的‘权臣星犯帝星’,可看清那权臣是谁?” 他的声音有点发颤,还带着点侥幸 —— 他不想是秦风,更不想是蒙恬,这两个人一个守北境,一个护关中,都是大秦的支柱。
卢生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瞬间出了层汗。他哪懂什么星象,那些话都是李斯教的,连罗盘上的指针,都是他故意晃的。他赶紧磕了个头,额头碰到地毯,发出闷响:“陛下,星象模糊,臣修为浅,只能看出那权臣‘位高权重,掌实权’,具体是谁,还得陛下圣明判断。但粮商们都说,最近关中的粟麦都被北境的军需官收走了,说是要给归义城的匈奴降众发粮 —— 这‘掌实权’的,可不就是管着北境的大人嘛!”
始皇心里一沉。他昨天刚收到御史的奏报,说关中粮价涨到了百二十钱,百姓都在骂街,有的甚至开始逃荒。之前他以为是收成不好,现在听卢生这么说,竟和 “权臣” 联系起来 —— 秦风在北境管着归义城,手里还有部分兵权,匈奴降众又服他,可不就是 “位高权重”?
“传朕的旨意!” 始皇把帛布往案上一放,声音沉得像铁,“将天书供奉在太庙,每日三炷香,让文武百官都去拜;让御史台立刻查粮价暴涨的原因,务必找出是谁在背后操纵;再派密探去北境,盯着秦风的动向,他见了谁、说了什么、发了多少粮,都要一一奏报!”
“陛下圣明!” 卢生赶紧磕头,额头都磕红了。他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 第一步,成了。
咸阳的西市,往日里热闹得能挤破头,今天却透着一股死气。辰时刚过,卖粮的摊位前就围满了人,却没几个人真买 —— 粮袋上用炭笔写的 “粟麦一石百二十钱”,比上个月的 “百钱” 涨了两成,白纸黑字,刺得人眼睛疼。
“张老栓,你这粮怎么又涨了?上周还是百一十钱,这周就百二十了!你是想钱想疯了?” 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手里牵着个瘦巴巴的小男孩,小男孩的脸蜡黄,嘴唇干裂,正盯着粮袋咽口水。汉子叫王二,是个脚夫,每天扛货能挣五十钱,以前能买半斗粮,现在只能买四升,家里还有个生病的老娘,再涨下去,真要断顿了。
张老栓蹲在摊位后面,手里攥着个算盘,却没敢拨一个珠子。他的粮摊摆了十年,从来没卖过这么贵的粮,可进货价也涨了 —— 昨天从渭水南岸的粮商刘五那拿货,一石就花了百一十钱,不涨就得赔本。“王二兄弟,不是俺要涨,是进货价高啊!” 他摊了摊手,脸上满是无奈,皱纹里还沾着点面粉,“刘五说,粟麦都被北境的军需官收走了,要给匈奴人发粮,现在市面上缺粮,再过两天,说不定还得涨!”
“匈奴人?” 王二皱紧了眉,声音也大了,“咱们自己都快吃不上了,还给匈奴人发粮?这是谁的主意?是不是秦风管的北境?”
周围的百姓也跟着议论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就是啊!匈奴人以前杀咱们的人,抢咱们的粮,现在还占咱们的粮!”“听说归义城是秦风管着,肯定是他让人收的粮!”“这要是再涨,俺们就得逃荒去陇西了!”“凭什么匈奴人有粮吃,咱们没有?”
议论声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张老栓赶紧摆手:“别瞎说!俺就是个卖粮的,不知道那么多!要买就赶紧,不买别挡着别人!” 他心里也发虚,刘五说的 “北境收粮”,他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拿了人家的货,只能按人家的话说。
没人注意,街角的 “迎客楼” 二楼,一个穿青色长衫的男子正趴在窗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是李斯的亲信赵成,手里拿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 “西市张老栓,已传北境收粮消息,百姓怨声大”“南市李老三,粮价百二十钱,议论秦风”,字迹密密麻麻,旁边还画着勾。
“赵爷,” 一个穿灰布衫的粮商悄悄走进雅间,手里攥着个账本,指尖都发白了。这粮商叫刘五,是关中最大的粮商之一,昨天收了赵成的五十两黄金,答应配合抬价,可心里一直发慌 —— 伪造官府文书,要是被查出来,是要掉脑袋的。
赵成喝了口茶,茶水早凉了,他却没在意,只是指了指桌上的一张纸:“按我说的,把这个拿给御史台的人看。”
刘五拿起纸,手都在抖。纸上盖着个假的 “北境军需官印”,印泥是用朱砂混着铁锈做的,显得旧旧的,上面写着 “今收刘五粟麦五十石,用于归义城匈奴降众口粮,经办人:秦风”,字迹模仿的是秦风的笔体,却故意写得歪歪扭扭,像急着写的。“赵爷,这…… 这要是被看出来是假的,俺可就完了!俺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
“怕什么?” 赵成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拍在桌上,银票的边角还带着墨渍,“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你五十两。要是你敢露馅,你那在咸阳书院读书的儿子,明天就见不到太阳了 —— 你说,是你的命重要,还是你儿子的命重要?”
刘五的脸瞬间白了,儿子是他的命根子,去年好不容易才送进书院,怎么能出事?他赶紧把纸揣进怀里,死死攥着,指节都泛白了:“俺…… 俺知道了,一定按赵爷说的做!御史台的人来查,俺就说这是秦风派来的人收的粮,还说那人穿的是北境的皮袍!”
赵成挥了挥手,让他赶紧走。窗外的议论声还在飘进来,他嘴角勾起一抹笑 —— 百姓的怨气越大,陛下对秦风的怀疑就越深,李斯大人的计划就越稳。
与此同时,北境的归义城,阳光正好。金色的阳光洒在草原上,把刚收割的粟麦堆照得像小山一样,散发着新粮的香气。秦风正和巴图一起查粮仓,粮仓是用土坯砌的,里面铺着干草,粟麦堆得很高,巴图手里拿着个木斗,正往袋子里装粟麦,每装一斗,就用木尺刮平:“秦大人,今年的粟麦收成好,每亩收了两石多,每户发两石,还能剩三百石,够冬天用了,不用从关中调粮。”
“嗯,” 秦风点点头,伸手抓了把粟麦,颗粒饱满,带着阳光的温度,“最近有没有关中的消息?比如粮价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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