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印镇郡城,火种燎原(2/2)
城门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是一队队手持石镐、眼神警惕的石军。他们开始有条不紊地收缴堆积的武器,将留下的神军分批带入城内早已划出的空旷区域,进行更详细的登记、甄别。
整个过程,并无多少喧嚣。败军的颓丧,胜利者的淡然,形成一种诡异的平静。没有欢呼,没有庆祝,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而此刻的岩砾,并未关注城外的收尾。他盘坐于禁地院落那方灰黑色的石台上,双眸微闭,心神却仿佛分成了数缕。
一缕,遥遥感应着郡城方向。那枚没入神宫的“混沌山岳印”,正如同一个无声的漩涡,缓缓吸收、梳理着因金岳神君陨落而狂暴紊乱的郡境地脉之气,并将其打上属于“混沌”与“归墟”的全新烙印。神宫内的混乱与争夺,在印玺那无形的、沉重的威压下,正逐渐变得……安静。不是平息,而是一种被更强力量威慑下的死寂。这枚印,就像一块投入沸水的玄冰,镇不住所有的沸腾,却能让最中心区域冷却、凝固。
另一缕心神,则沿着那冥冥中的联系,投向更遥远的、神朝核心的“万神殿”方向,与那潜伏已久的神念化身共鸣。
万神殿地下,愿力熔炉深处。
那缕神念化身,已然膨胀、壮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它不再是一缕细微的意念,而是化作了一片流淌在愿力洪流阴影中的、粘稠的、充满归墟死寂意韵的“墨色潮汐”。
金岳神君的陨落,以及其与“祖岳意志”连接被强行切断引发的天地法则震荡,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巨石,对依托于香火愿力与天地法则稳定性的神道体系造成了难以估量的冲击。愿力熔炉那庞大而精密的运转系统,出现了数百处大大小小的“故障”与“淤塞”。
神念化身蛰伏的这片“墨色潮汐”,趁机而动。
它不再满足于腐蚀节点、延迟反馈。它开始如同最贪婪的癌细胞,沿着愿力流转的管道、沿着神力疏导的纹路、沿着维持熔炉运转的核心阵法缝隙,疯狂地蔓延、渗透、复制自身!
它所过之处,精纯的愿力被污染上“怀疑”与“虚无”的杂质,神力的运转变得滞涩扭曲,阵法的光芒迅速黯淡。更可怕的是,它开始尝试“同化”那些维持熔炉运转的低阶神仆的神魂!将自身那冰冷死寂的意念碎片,如同病毒般植入他们虔诚的祈祷与工作中!
起初只是个别神仆感到心神不宁,效率下降。很快,这种“污染”开始蔓延。一片区域的神力输送管道突然淤塞、爆裂,金色的愿力裹挟着灰黑色的死寂气息喷涌而出,将附近的一切腐蚀、湮灭。一处关键的净化枢纽莫名宕机,海量未经净化的驳杂愿力直接冲入下游,引发了连锁的紊乱与反噬。
凄厉的警报声在万神殿地下深处响起,但回应者寥寥。金岳郡的剧变已经引起了整个神朝高层的震动与恐慌,更多的注意力被吸引到了那里。留守熔炉的高阶神官焦头烂额,试图修复,却绝望地发现,那种灰黑色的“侵蚀”如同附骨之疽,根本无法用已知的神术祛除,反而越是想清除,扩散得越快!
短短数个时辰,这座维持神朝亿兆信徒愿力流转、象征着神道根基的宏伟熔炉,已有超过三成的区域被那“墨色潮汐”侵蚀、瘫痪!熔炉的轰鸣声变得断断续续,璀璨的光芒大片大片地熄灭,如同垂死的巨兽在发出最后的哀鸣。
神念化身潜藏于潮汐最深处,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它的任务即将完成。当这座熔炉彻底崩溃,神朝的信仰网络将出现一个无法弥补的巨大空洞,连锁反应会如同多米诺骨牌般,席卷整个神道世界。
最后一缕心神,岩砾收归自身,沉入胸膛深处那朵已然凝实了不少的“混沌归墟莲种”之中。莲种缓缓旋转,九片花瓣虚影若隐若现,其中一片呈现出清晰的暗金山岳纹理,正是吞噬熔炼了金岳郡神权柄与部分“祖岳”概念后所化。莲种的核心,那点混沌乌光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诸天。
他能感觉到,这个世界对他的“排斥”与“挤压”正在减弱。不是接受,而是他自身的存在“重量”与“本质”,正在逐渐超越此界天地的承载与定义极限。就像一块过于沉重的石头,周围的泥土已经无法将其包裹。
香火神朝的“坐标”,正在灵魂深处缓缓凝聚、清晰。那是愿力海崩溃前最后的哀鸣,是信仰网络崩塌时释放出的、指向世界核心本源的“死亡频率”。
快了。
当他离开时,这个世界将再无至高神只,信仰回归众生自身抉择,或许混乱,或许新生。而他将带走此界关于“香火”、“愿力”、“神道权柄”的深刻理解,以及那枚初步成型的“混沌山岳印”作为资粮。
岩砾睁开眼,混沌色的眼眸深处,倒映着院墙上斑驳的光影,也倒映着更遥远的、正在崩坏与新生的未来。
他起身,走出院落。
砺石城中,喧嚣渐起。收编的神军与原本的石军、民夫混杂在一起,虽仍有隔阂与警惕,但在生存与岩砾那无形威压之下,一种粗糙而原始的新秩序,正在废墟之上艰难萌发。有人开始清理破损的房屋,有人尝试在被大阵摧残过的土地上播种,更多的则是围在一起,听识字的石军或老者讲述着“无信者”、“混沌薪火”的粗浅道理——那是岩砾闭关前随口留下、被老吴头等人奉为圭臬的东西。
岩砾走过街道,人群自动分开,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敬畏、狂热、依赖、迷茫……复杂难言。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向中央的砺石台。
登上台顶,他俯瞰着这座残破却孕育着某种新生命的城池,又望向东方那隐约传来混乱波动的郡城方向,最后抬头,望向那正在缓缓恢复正常、却似乎永远蒙上了一层灰霾的天空。
他缓缓抬起右手,五指虚张,对着天空,轻轻一握。
没有惊天动地的异象。
但城中所有人,乃至方圆数百里内所有生灵,都在这一瞬间,感到心头一轻,仿佛某种无形的、沉重了无数岁月的枷锁,悄然……松动了一丝。
“此地,”岩砾的声音平静地传开,不高,却烙印在每一个聆听者的心中,“再无金岳。”
“往后如何,是尔等自己的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仰望的脸。
“记住,能站着的,是自己的骨头。能活下的,是自己的本事。”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走下砺石台。
背影依旧如山,却似乎比来时,更加遥远,更加……不可触及。
城中的喧嚣,在他离去后,停滞了一瞬,随即以更大的声浪爆发开来。那声音里,有迷茫的议论,有激动的争吵,有对未来的惶恐与期盼。
而岩砾,已回到禁地院落,重新盘坐于石台之上,闭目凝神。
掌心,那朵混沌石莲的虚影再次浮现,缓缓旋转,莲心深处,一点属于香火神朝的“死亡坐标”,正闪烁着微弱而坚定的光芒。
星图之上,第三个节点,即将彻底点亮。
遥远的虚空,骸骨星舟微微震颤,似乎感应到了那熟悉的归墟韵律与……丰盛的世界残骸气息。
曦立于舟头,眉心生死轮转印明灭不定,望向下方那片正在经历剧变的神朝世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微光,随即归于平静的守护。
等待,最后的收割。
与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