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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困龙于渊(上)(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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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带着家小,今晚从东门排水沟出去。”孙传庭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这是我祖传的,值些钱。出了城,往南走,别回头。”

陈幕僚愣住了。他看着那块温润的白玉,又看看孙传庭那张疲惫而坚定的脸,忽然深深一揖。

“学生……谢大人厚恩。但学生不能走。”

“为何?”

“因为学生走了,就没人帮大人筛那些掺沙的粮食了。”陈幕僚直起身,眼中竟有泪光,“学生虽然愚钝,却也懂得‘士为知己者死’。这太原城,学生陪大人守到底。”

孙传庭看着这位跟了自己三年的幕僚,喉头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他只是点了点头,把玉佩重新收好。

窗外,夕阳西下,把太原城的剪影拉得很长。城外的青鸾军营地里,炊烟又升起来了,肉香随着晚风飘进城,勾起无数人肚子里的咕噜声。

而城内的炊烟稀稀拉拉,烧的多是树叶、草根,偶尔有一两缕粮食的香气,转眼就被饥饿的风吹散。

六月初八,子夜。

太原东门的绞盘发出沉重而缓慢的嘎吱声,包铁的木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没有火把,没有号角,只有月光惨白地照在门外空荡荡的街道上。

周遇吉全身披挂,骑在一匹瘦骨嶙峋的战马上。他身后是八百骑兵——这是孙传庭手中最后还能机动作战的部队。马瘦,人更瘦,很多人连铠甲都撑不起来,空荡荡地挂在身上。

“弟兄们,”周遇吉的声音压得很低,“今夜的任务不是杀敌,是冲出去,到北面五十里的阳曲镇。那里有我们的一处秘密粮仓,存粮三千石。只要能把粮运回来,太原就能多撑半个月。”

士兵们沉默着,只有马匹不安地打着响鼻。每个人都清楚,这趟出去九死一生。城外有三道壕沟,有数万敌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

但他们还是来了。不是因为忠君爱国的大道理,只是因为——城里的家人快饿死了。父母,妻儿,兄弟姐妹,都在等米下锅。冲出去可能死,但留在城里一定死。

“开城门。”周遇吉下令。

城门彻底打开。八百骑兵像一道黑色的溪流,悄无声息地涌出城。马蹄用布包裹,兵器用布缠裹,所有人都伏低身子,尽量减小目标。

前三百丈很顺利。月光被云层遮蔽,夜色浓得化不开。城外的青鸾军似乎都睡了,连巡逻队的火把都看不见。

但就在他们接近第一道壕沟时,异变陡生。

咻——!

一支响箭撕裂夜空,拖着刺耳的尖啸直冲云霄。紧接着,第二支,第三支……十几支响箭在夜空中炸开,红色的、绿色的、黄色的烟迹像鬼画符般扭动。

“有埋伏!”周遇吉心头一沉,“冲!别停!”

八百骑兵开始加速。马匹虽然瘦弱,但求生的本能激发了最后的力量。他们冲向壕沟——那里本该有浮桥或者填土通道,但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道黑漆漆的深沟。

“跳!”周遇吉大喝。

第一排骑兵纵马跃起。马匹嘶鸣着腾空,在月光下划出绝望的弧线。有的成功跃过,重重落地后继续前冲;有的差一点,前蹄搭上对岸,后蹄却滑了下去,连人带马坠入深沟;还有的干脆就没跳起来,直接冲进沟里。

惨叫声,马嘶声,骨骼碎裂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

但更可怕的在后面。

第二道壕沟旁,突然亮起数十支火把。火光中,青鸾军的弓箭手已经列队完毕,箭镞在火光下泛着寒光。

“放!”

箭雨如蝗。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密集的阵列,根本无处可躲。骑兵像割麦子般倒下,中箭的马匹翻滚哀鸣,把背上的骑士甩飞出去。

周遇吉肩膀中了一箭,箭矢穿透铁甲,钉进肉里。他咬牙折断箭杆,继续前冲。身边不断有人倒下,八百骑转眼间只剩不到三百。

第三道壕沟就在眼前。这道沟最宽,沟里有水,水面反射着火光和月光,像一条闪亮的毒蛇。

“将军!过不去了!”副将嘶声大喊。

周遇吉回头,看见身后追兵的火把已经连成一片,像一条火龙正快速逼近。而前方,第三道壕沟对岸,青鸾军的步兵正在列阵,长枪如林,盾牌如墙。

进退无路。

“下马!”周遇吉当机立断,“游过去!”

他率先跳下马,扑进壕沟。六月的河水冰凉刺骨,但更刺骨的是绝望——对岸的青鸾军正在张弓搭箭,等着他们露头。

一个士兵刚游到对岸,手扒住沟沿想往上爬,就被一枪刺穿胸膛。惨叫声戛然而止,尸体滑回水中,染红了一片。

周遇吉潜在水下,拼命往前游。肺里的空气快耗尽了,眼前开始发黑。就在他几乎要窒息时,终于游到了对岸。他猛地探出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看见了一排闪着寒光的枪尖。

十几个青鸾军士兵围在沟边,长枪指着他的脑袋。为首的是个年轻校尉,脸上带着冷漠的表情。

“投降,或者死。”校尉说。

周遇吉笑了。他慢慢从水里站起来,水顺着铠甲往下流,在脚下汇成一小滩。月光照在他脸上,照出那道从眉骨到下巴的刀疤——那是十年前在辽东和建虏厮杀时留下的。

“大明山西总兵,周遇吉。”他一字一顿,“只有战死,没有投降。”

话音未落,他猛地拔刀。但饿了一个月,力气早就不济,刀刚出鞘一半,就被一杆长枪抽在手腕上。刀脱手飞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更多的枪刺过来。周遇吉不躲不闪,任由枪尖刺进身体。铁器撕裂血肉的声音很闷,像钝刀砍进木头。他踉跄后退,跌坐在地,背靠着一块石头。

血从伤口涌出,很快浸透了战袍。他抬头望天,夜空中的星星很亮,像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

“大人……”他喃喃道,“末将……尽力了……”

眼睛缓缓闭上。

那名校尉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探了探鼻息,然后站起身:“抬回去,交给大帅。”

几个士兵上前抬起周遇吉的尸体。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在月光下黑得像墨。

远处,太原城头,孙传庭站在箭楼上,从头到尾看完了这场突围。他手里握着一支单筒望远镜,握得太紧,指节都发白了。

当看到周遇吉倒下时,他放下望远镜,闭上眼睛。

夜风吹过城头,很凉。身后传来压抑的哭泣声——是那些突围士兵的家属,他们也在城头看着,看着自己的儿子、丈夫、父亲,一个个倒在城外,再也回不来。

孙传庭没有转身,只是轻声说:“厚葬。所有战死者,名字记下来,将来……若还有将来,立碑。”

说完,他走下箭楼。脚步很稳,但仔细看,会发现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回到衙门,孙传庭没有点灯,就坐在黑暗里。桌上摆着那封三天前收到的箭书——沈正阳亲笔写的八个字:“开城免死,过时不候。”

他拿起那封信,就着窗外的月光又看了一遍。墨迹很新,笔力遒劲,像写信的人一样自信。

“沈正阳……”孙传庭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像在念一个咒语,又像在念一个答案。

窗外,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要开始了,而太原城的命运,也将在这一天决定。

但他还不知道,就在三十里外,一支特殊的车队正在星夜兼程赶来。车上盖着油布,用粗麻绳捆得结实实实。车轮碾过黄土路,留下深深的车辙——因为车上的东西太沉了。

那是二十门新式重炮。

沈正阳给的最后期限,不是随口说的。他是算准了,炮到之日,就是破城之时。

而此刻,第一缕晨光正刺破黑暗,照在太原城头那面已经褪色破损的大明旗帜上。

旗还在飘,但还能飘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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