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孤城解甲(1/2)
真正的文化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那城中亮起的万家灯火,便如燎原的星火,**暖黄光晕在青灰夜幕里浮沉跃动,噼啪轻爆的灯花声隐约可闻,仿佛整座城正以体温煨着未冷的余烬**,汇成一股奔流不息的时代浪潮,无声地昭示着——
道,已在人间。
翌日,辰时。
天光自东方破晓,**鱼肚白撕开墨蓝天幕,一缕微金斜刺入云,将建业城轮廓染成深褐剪影**;青灰色的晨雾尚未散尽,**湿冷沁骨,裹挟着河泥微腥与隔夜灶灰的淡涩**,如一层薄纱笼罩着建业城寂静的轮廓。
魏军大营的辕门缓缓开启,没有万马奔腾,亦无金鼓齐鸣。
一骑白马,自营中缓步而出。
马上之人,正是曹髦。
他未披甲胄,仅着一袭素色常服,**麻布纹理清晰可辨,袖缘微泛月白旧痕**;宽大的袍袖在晨风中微微拂动,**衣料摩挲发出极轻的窸窣声,像一页书被悄然翻过**,恍若一名出游的士子,而非即将发动雷霆一击的帝王。
内侍阿福捧着一卷明黄诏书,**绢帛微凉滑腻,边缘已被指尖汗渍洇出浅晕**,面色紧张地紧随其后,座下马匹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不时打着响鼻——**短促、干涩,带着草料与铁嚼子的微锈气**。
百步之外,五百轻骑静默列阵,马背上的骑士身形笔挺,却已尽数卸下了弓矢,只余腰间佩剑;**剑鞘漆皮斑驳,映着微光泛出哑青,手按剑柄的指节泛白,掌心汗意蒸腾出细微白汽**。
这支队伍不像攻城,反倒像是一场孤独的祭奠。
马蹄踏过浸润着晨露的草地,**草叶折断时渗出清冽汁液,蹄铁叩击湿土发出“噗、噗”的闷响,节奏沉稳如更漏滴答**,一步步接近那道深不见底的护城河——**水面浮着薄薄一层油绿水藻,倒映碎金天光,寒气顺着裤管往上爬**。
城楼之上,早已是箭在弦上,弓如满月。
无数森寒的箭头,在初升的日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铁镞凝着夜露,幽光流转,似无数只冷眼齐睁**,齐齐对准了那个越来越近的、孤单的身影。
“放!”
一声凄厉的号令划破寂静——**尾音劈裂空气,震得檐角残雪簌簌滚落,砸在夯土墙头,发出细碎如盐粒的“沙沙”声**。
霎时间,箭如雨下,黑压压一片,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咻——嗤!”“咻——嗤!”——高频锐响连成一片嗡鸣,耳膜随之微颤**,仿佛要将那渺小的身影连同他的坐骑一同吞噬。
阿福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想要纵马护在天子身前,却被曹髦抬手制止。
他依旧保持着平稳的步速,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晨风掠过他额前碎发,带来一丝微痒,而脚下泥土的凉意,正透过薄履,丝丝渗入脚心**。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漫天箭雨在距离曹髦尚有三丈之遥时,竟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空气骤然扭曲,泛起水波般涟漪,箭簇尖端“叮”地轻震,火星迸溅**,齐刷刷地失去了力道,纷纷坠落在地,**插进松软泥地时发出“噗噗”的钝响,尾羽犹自震颤不止**,插满了护城河前的泥土,形成了一道泾渭分明的死亡界线。
城楼之上,一名副将惊疑不定地望向主将。
朱绩身披残破的战甲,**铁甲凹痕里嵌着干涸血痂与暗红锈迹,肩甲裂口处露出内衬褐麻布,边缘磨得发毛**,双目赤红,一夜未眠的他眼中布满血丝,但声音却异常沉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传我将令,若有一箭伤及天子分毫,全军自刎于此!”
曹髦勒住马缰,于箭雨划出的界线前停下,抬头仰望。
他的目光越过高耸的城墙,越过林立的刀枪,精准地落在了朱绩那张写满疲惫与决绝的脸上——**那张脸被晨光勾出刀刻般的阴影,颧骨高耸,下颌绷紧如石,胡茬青黑,唇色干裂泛白**。
“朱将军忠于孙氏,朕,敬之。”
曹髦的声音并不高亢,却清晰地传入城头每一个士卒的耳中,**字字如磬,余音在空旷城垣间轻轻回荡,甚至顺着风,飘向了城内死寂的街巷——巷子里晾着的粗布衣裳纹丝不动,唯有一只冻僵的麻雀,在屋檐下抖了抖翅膀**。
“然天下大势,人心所向,将军又何苦独殉一虚名,累及满城生灵?”
他顿了顿,竖起三根手指,声如洪钟:
“朕在此许将军三事:其一,将军身后,必以诸侯之礼厚葬,彰显忠烈;其二,城中所有部曲将士,皆一体善抚,家小无忧;其三,吴国宗庙,朕允其留存,享四时之祀!”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话音落处,风忽止,连护城河上浮游的薄雾都凝滞了一瞬**。
这番话,没有劝降的威逼,没有招揽的利诱,只有对一个忠臣败将的尊重与承诺。
城内一些从睡梦中惊醒、悄悄打开门缝窥探的百姓,甚至连街角蜷缩的乞儿,都停下了动作,侧耳聆听——**乞儿冻得发紫的手指还捏着半块冷硬的炊饼,却忘了送入口中**。
良久,朱绩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头垛口。
他扶着冰冷的墙砖,**砖面粗粝刮手,沁出夜寒的湿意**,向下望去。
他没有看曹髦,目光却被曹髦身后那面迎风招展的锦幡牢牢吸住。
那不是代表皇权的九龙旗,也不是象征魏军的任何战旗,而是一面崭新的、在晨光中流光溢彩的锦缎——**丝线饱满丰润,金线在光下灼灼跳动,六字绣文边缘微微凸起,仿佛随时会挣脱布面,飞入云霄**。
上面用秀丽的丝线,工整地绣着六个大字:
文无南北,惟道是承。
朱绩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忽然忆起昨夜,玉蝉娘为他温上最后一壶酒时,那清冷的眼神——**酒浆在陶瓮中晃荡,琥珀色液体映着豆灯,漾出细碎暖光**。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却在杯底的冰凉触感中,摸到了一行细小而深刻的划痕。
他借着灯火细看,那竟是五个字:节在道,不在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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