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聋子弹的不是琴,是战鼓(2/2)
紧接着,曲风一转,变为杀伐之气渐显的《聂政刺韩》,琴声中的金石之音愈发凌厉,仿佛能看到刀光剑影在空中交错。
指尖摩擦琴弦的细微嘶鸣,夹杂着隐隐真气震荡的嗡鸣,令人头皮发麻,耳膜隐隐发胀。
殿内气氛随之凝重,三名死士的指尖已经开始隐隐发力,只待终章高潮的到来。
终于,压轴曲目《广陵散》响起。
当弹奏到终章《烈火焚城》时,旋律激昂到了顶点,肃杀之气弥漫整个大殿。
空气仿佛被音波撕裂,烛火剧烈晃动,光影在墙壁上狂舞如鬼魅,投下的影子扭曲如挣扎的魂灵。
三名死士精神高度集中,体内的真气已运至指尖,准备在下一个音节同时发难。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裴元的琴声却毫无征兆地一变。
他猛地将原有的节奏强行拖慢了整整三拍,弹出的音节滞涩而古怪,如同战鼓骤然失律。
这在旁人听来,或许是力竭出错,但在角落阴影处,早已待命的李昭及其亲卫耳中,这却是最清晰的号令——“动,杀!”
电光石火之间,数道黑影如猎豹般从殿角阴影中扑出,其速之快,甚至带起了阵阵风声,吹得近处烛火几近熄灭,衣袂翻飞,卷起沉香的余烬。
三名死士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瞬间按倒在地,口中塞入布团,半点声音都发不出。
亲卫动作娴熟地从他们琴腹中搜出那几根闪着幽蓝光泽的钢丝,高高举起,其上赫然刻着两个小字——“东府”,以及一个“丙”字编号。
满座哗然。司马师与钟会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主角缓缓从御座上起身,扶着一旁的雕龙杖,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裴元身侧。
他从亲卫手中取过一名死士的古琴,随意地将其置于案上。
他伸出一指,对着那淬毒的钢丝,轻轻一拨。
“嗡——”
一声远超常人想象的、仿佛金石裂帛的锐鸣骤然响起,音波如有实质般震荡开来。
那钢丝本因先前蓄势而绷至极限,此刻一经激发,共鸣骤起,终于不堪重负,“嘣”地一声寸寸崩裂。
又有两根随之断裂,碎片飞溅,在灯光下划出幽蓝弧线,如同毒蛇的鳞片在空中翻转。
大殿死寂。
那幽蓝的碎片还在空中缓缓飘落,像凝固的毒血。
没有人敢喘气,仿佛刚才那一声锐鸣,仍卡在每个人的喉头。
主角收回手指,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三名面如死灰的死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殿中每一个人的耳中:“你们以为,一个瞎子,就听不见阴谋?”他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可你们忘了,他听得见杀意。”
他挥了挥手,命人将三名死士押入天牢。
但他并未下令用刑,反而传下一道古怪的旨意:命裴元每日去天牢,为这三人弹奏一曲《清心普善咒》。
七日之后,其中一名死士在日复一日平和安详、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拷问其灵魂的琴声中彻底崩溃,精神恍惚地招供了一切:“是司马大将军……他说,只要裴元一死,陛下便如失了耳目,届时宫中再有任何变动,都将是瓮中之鳖……”
一夜无话。
次日黎明前,启明星尚悬于天幕。
观星台上,夜风凛冽,吹得斗篷猎猎作响,寒气顺着衣领钻入肌肤,带来一阵阵刺骨凉意,如同无形的刀刃在颈间游走。
脚下宫城沉睡,万家灯火渐次熄灭,唯有北衙巡更的灯笼还在缓缓移动,像流动的星火,在黑暗中划出微弱的轨迹。
主角与裴元并肩而立,俯瞰着脚下沉睡的宫城。
风起云涌,星辰晦暗。
裴元闭着眼,静静地“听”着。
许久,他开口,声音平稳:“陛下,我听见东府巡更的甲叶碰撞声,南营换防的脚步声,西市闭门的落锁声,还有北渠的流水声。一切如常。”
他微微一顿,侧耳倾听了片刻,眉头微蹙:“但,东府方向,有马蹄声。一夜之间,响了三次。来回匆匆,既非巡逻的节奏,也非运送物资的沉重。其声细碎而密集,像是在……小规模地调兵。”
主角的目光穿透夜色,凝望着远处司马府邸的轮廓,眸光深沉如海。
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枚沉甸甸的铜制兵符,交到裴元手中。
冰冷的金属贴上掌心,寒意顺着手臂蔓延至心脏,仿佛握住了命运的枢纽,指尖微微发麻。
“明日,你再奏一曲《破阵乐》。”他语气平静地吩咐,“记住,比正常的曲调,慢七拍。”
裴元接过兵符,低头道:“臣明白。就让他们以为,这个聋子,已经真的聋了。”
主角抬起头,望向天际边际,那里,一颗启明星正顽强地撕开厚重的云层,透出微弱的光芒。
他低声自语,仿佛在对那颗星辰诉说:“真正的战鼓,从来都不在战场上敲响。”
风,卷过高台,吹动了两人的衣袂,猎猎作响,如同战旗在无声中升起。
琴声虽未起,但在这座巨大的棋盘上,一场无声的风暴,正在这座沉睡的都城上空,缓缓凝聚。
夜色渐退,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
当第一缕晨光悄然爬上司马府飞檐兽脊之时,一道快马已冲破晨雾,直扑内堂——马蹄声碎,犹如丧钟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