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才艺大比(1/2)
建都四年正月十六,上元节刚过,空气里还残留着爆竹硝烟和糖人甜腻的气息。连着几日的晴好,将年前那场大雪消融殆尽,只余御花园假山背阴处还堆着些脏污的残雪。
阳光暖融融地洒下来,落在太液池尚未完全解冻的冰面上,反射出碎金般的光点。
几株栽在暖阁旁的红梅,大约是得了地气,竟赶在腊梅将尽时,颤巍巍地绽开了第一茬花苞,点点胭红点缀在苍劲的褐枝上,在这冬春之交的肃杀里,硬生生拗出一段生气。
立政殿内,地龙烧得正旺,暖意熏人。
金明珠穿着一身崭新的鹅黄织金襦裙,发间插着赤金累丝蝴蝶步摇,走路时蝶翅轻颤,活泼泼地跑到正在看账册的武媚娘跟前,未语先笑,脸颊上两个梨涡甜得能沁出蜜来。
“娘娘!娘娘!”她声音清脆,带着新罗口音特有的软糯转折,“弘儿明日就满周岁啦!宫里宫外定然要热闹一番的。只是那些大典啊、赐宴啊,都是老规矩,看得人都腻了。”
武媚娘从账册上抬起眼,含笑看她:“那依明珠的意思,该如何热闹才不腻?”
“不如我们姐妹自家乐一乐?”金明珠眼睛亮晶晶的,凑得更近些,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扑面而来,“姐妹们平日里各住各的宫苑,见面也不过是晨昏定省,说几句客气话,多没意思!
趁着弘儿周岁的好日子,不如在御花园暖阁摆个小宴,不拘什么,琴棋书画,歌舞诗赋,或是做道拿手小点心都行!每人献上一项才艺,既是为娘娘和弘儿贺喜,也是姐妹们切磋玩乐,增进情谊!娘娘您说好不好?”
她说着,还轻轻摇了摇武媚娘的衣袖,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武媚娘放下账册,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案几上轻轻点了点,沉吟片刻,眼中笑意加深:“这主意倒新鲜。只是,总要有个品评,才有趣味。本宫一人说了算,难免有失偏颇……”
“让王爷来当评判呀!”金明珠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有些僭越,吐了吐舌头,忙补充道,“王爷见多识广,文武双全,定能分出高下!再说,王爷平日里忙于朝政,也该松散松散……”
武媚娘看着她那副急于促成、又怕说错话的模样,不由莞尔:“你这丫头,倒是会安排。罢了,本宫准了。你去告诉各宫姐妹,愿意来的,后日未时,御花园‘揽秀阁’,各自准备一项拿手的。
不拘是什么,只要用心便好。评判么……就依你,请王爷来做个‘总裁’。”
“谢娘娘!”金明珠喜得眉开眼笑,行了个礼,便像只欢快的黄鹂鸟般飞了出去,张罗着通知各宫去了。
消息传开,后宫顿时泛起涟漪。有才艺傍身的,自然摩拳擦掌,翻箱倒柜地找谱子、寻画具、调胭脂;才艺平平的,不免有些发愁,或加紧练习,或寻思着另辟蹊径。
更有那等心思深些的,暗自揣摩王妃此举,究竟是何用意?是真的只为庆贺玩乐,还是……借机观察众人?
到了后日,未时初。揽秀阁临水而建,三面皆是通透的琉璃长窗,此时窗户半开,引入带着寒意的清新空气,也纳入了窗外那几株红梅的疏影。阁内早已布置妥当,地上铺着厚实的波斯绒毯,设了十数张矮几坐席,错落有致。
角落银霜炭盆燃着,驱散寒意,又不至太闷。正北设了两张主位,稍下些设了小皇帝李孝的座位,不过他今日并未前来,只由乳母抱着,在偏殿暖阁里玩。
李贞与武媚娘几乎是同时到的。李贞今日难得穿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外罩墨青色鹤氅,玉冠束发,少了朝堂上的威严,多了几分闲适清贵。
武媚娘则是一身正红遍地金宫装,发髻高绾,饰以九树花钗,明艳照人,与李贞并肩而行,相得益彰。
众妃嫔早已按位份坐定,见二人进来,纷纷起身行礼。李贞抬手示意免礼,与武媚娘在主位坐下,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精心修饰、隐含期待的面容,笑道:“今日不拘礼,只论才。本王与王妃,便做个看客,诸卿尽可施展。”
武媚娘也温言道:“本宫说了,只要用心,便是好的。陛下与弘儿都还小,咱们自家姐妹乐一乐,不必紧张。”
话虽如此,气氛还是在李贞落座后,不自觉地郑重起来。
率先献艺的是刘月玲。她抱着李贤,起身微微一福,声音轻柔:“妾身愚钝,于诗书歌舞皆不通,唯有这手女红,尚可一看。这是妾身为弘殿下绣的百子戏春肚兜,针脚粗陋,聊表心意。”
宫人呈上一个红绸包袱,打开,里面是一件大红色软绸肚兜,上面用各色丝线绣了近百个神态各异、憨态可掬的玩耍童子,或放鞭炮,或堆雪人,或提灯笼,针脚细密匀称,配色鲜艳活泼,显是费了极大心思。
武媚娘接过仔细看了,点头赞道:“刘妹妹有心了。这针线,这心意,都是极好的。弘儿穿上定然欢喜。”
李贞也道:“嗯,绣工精良,寓意吉祥。赏。”
接下来,几位位份较低的才人、美人依次上前。
有弹琵琶的,一曲《春江花月夜》弹得尚算流畅,但略显匠气;有作画的,画了幅腊梅,笔墨工整却少了灵气;有写字的,一手簪花小楷秀气有余,风骨不足。
李贞与武媚娘皆含笑听着、看着,不时点头,赏赐也按例给出,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轮到高慧姬时,阁内静了静。她今日依旧是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只在裙裾袖口用银线绣了疏落的竹叶纹。
她起身,对李贞和武媚娘方向盈盈一礼,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妾身不擅歌舞,唯平日偶以笔墨自娱。近日见红梅初绽,偶有所感,作画一幅,聊为殿下与娘娘贺。”
两名宫女上前,徐徐展开一幅长约四尺的立轴。画上雪压枝头,一片萧瑟,唯独一株老梅从积雪中探出遒劲枝干,数点红梅傲然绽放,花瓣仿佛带着冰晶,在黯淡的背景中灼灼夺目。
旁边以清瘦峻拔的行楷题了一行小字:“寒尽不知年”。
画功精湛,梅枝的苍劲,积雪的蓬松,红梅的鲜活,无不传神。
更难得的是那份孤傲中透着生机的意境,与“寒尽不知年”的诗句相得益彰,既暗合冬去春来的时令,又隐隐贴合了武媚娘病愈、李贞凯旋、新岁方启的祥瑞。
阁内众人,无论懂画与否,皆觉眼前一亮。
李贞凝视那画片刻,眼中露出赞赏之色,竟起身离座,走到画前细看。他看得极仔细,从构图到笔墨,从设色到题字。然后,他转向一旁侍立的宫人:“取笔来。”
宫人连忙奉上早已备好的笔墨。李贞提笔,略一沉吟,在那“寒尽不知年”的留白处,挥毫写下五个大字:“春来第一枝”。
字体雄浑开张,力透纸背,与高慧姬清瘦的行楷恰好形成鲜明对比,却又奇异地和谐。
写罢,他从怀中取出一方小印,蘸了印泥,稳稳盖在题字旁。印文是“贞观”二字,乃是他常用的私印。
“好一个‘寒尽不知年’,好一枝‘春来第一枝’!”李贞搁笔,抚掌笑道,“高才人此画,意境高远,笔法精妙。本王这五字,算是狗尾续貂了。书画合璧,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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