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评估阿坎事件（2/2）

手腕上的数据存储器，自那次之后，再未有任何动静，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无害的老旧设备。

阿坎利用一切时间，一边阅读有限的资料，尝试拼凑关于遗迹和U-099的图景；一边坚持不懈地进行内视和冥想，尝试在抑制力场下，以更精细、更柔和的方式去接触、引导体内的鸿蒙之力。进展缓慢，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对这股力量的“感觉”在逐渐清晰，虽然离自如控制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像最初那样，完全被动地承受其存在。

基兰传承的碎片信息，在他有意识的、平静的“浸泡”式回忆下，也偶尔会浮出一些相对连贯的片段。不再仅仅是情绪和感觉，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象征性的画面：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雾海（鸿蒙？），雾海中有星星点点的、如同初生星辰般的微光；一道横亘于虚无中的、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布满裂痕的“墙壁”或“屏障”；无数细小的、如同萤火虫般的流光，前赴后继地撞击、消融在那“屏障”的裂痕处；一个背对着他、身影模糊、散发着浩瀚而古老气息的存在，仰望着“屏障”的彼方，低语着破碎的句子：“……锁……不止一把……钥匙……亦非唯一……平衡早已倾斜……守望者……亦可能是……掘墓人……”

这些画面和低语依旧破碎，难以构成完整的故事，但其中蕴含的意象——雾海、微光、屏障、裂痕、撞击、守望者、掘墓人——与U-099，与“彼岸之门”，似乎存在着某种隐喻性的关联。尤其是“平衡早已倾斜”和“守望者亦可能是掘墓人”这两句，让阿坎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他将这些回忆片段，在信息过滤屏障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详细地描述给林登博士。林登博士如获至宝，飞快地记录着，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思索的光芒，但不再有之前的急切，而是更加沉稳地进行分析和推论。

“灰色雾海……这与你体内力量的表象，以及基兰能量虚影溃散时的形态有相似之处。或许是一种象征，代表某种原始的、未分化的状态或力量源泉。”林登博士在又一次交流时分析道，“巨大的、有裂痕的屏障……这很可能指向‘彼岸之门’本身，或者门所连接、所隔绝的‘彼端’。那些撞击屏障的流光……是像基兰那样的存在？还是别的什么？‘守望者’和‘掘墓人’……这像是一种身份的双重性或可转换性。难道基兰所属的文明，或者他代表的某种势力，既是那扇门或门后事物的看守者，也可能在某种情况下，变成导致其‘毁灭’（掘墓）的因素？这和我们对于U-099的某些危险假设……有些不谋而合。”

阿坎沉默着。林登博士的推测有其逻辑，但阿坎本能地觉得，事情可能比“看守”和“毁灭”更复杂。那些碎片信息中透出的苍凉、无奈和沉重的责任，似乎指向一个更为宏大、也更为悲哀的图景。

就在这种压抑而略显枯燥的“合作研究”进行到第七天（根据doAc的模拟计时）时，意外发生了。

不是阿坎体内的能量暴动，也不是外部袭击，而是来自寂静修会“灰钥”的突然到访，并且，带来了一个让阿坎和林登博士都感到意外的消息。

“阿坎，”观察窗后，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平直的声音直接响起，“你手腕上的数据存储器，离体无害化检测已完成物理层面与基础信息层扫描。未发现已知有害物质、能量辐射或标准信息病毒。但是，其内部存在一个高度加密的、物理隔离的存储扇区，加密方式不属于联合政府已知的任何一种，甚至不属于主流文明圈常见的任何加密体系。其信号模式，经与修会数据库对比，有0.7%的特征与‘彼岸之门’遗迹深层结构中探测到的、无法解析的基底信息流噪波，存在非显着但统计学上不可忽略的相似性。”

阿坎的心脏猛地一跳。遗迹？那个数据存储器，怎么会和遗迹的信息流噪波扯上关系？那个已故的战友，只是一个普通的通讯兵，虽然痴迷技术，但怎么可能接触到遗迹的深层信息？

林登博士的声音也从旁边的通讯器传来（他显然也在线）：“灰钥执事，你确定？0.7%的相似性……这很可能只是巧合，或者某种底层信息编码的普遍特征。”

“寂静修会的判定，基于信息拓扑学与高维模态分析，排除了普遍特征巧合的可能。”“灰钥”的声音毫无波动，“该存储器内部隐藏扇区的加密结构，与遗迹噪波中存在的某种‘非随机有序性’片段，共享一种极其罕见的、违反标准信息熵增模型的拓扑构型。概率低于千万分之一。因此，修会判定，该存储器并非普通个人物品，其来源与‘彼岸之门’遗迹存在未知但确凿的潜在关联。建议立即对目标个体进行深度信息追溯，查明该物品确切来源。同时，该物品需移交修会，进行进一步拆解与信息破译。”

移交修会？深度信息追溯？阿坎的心沉了下去。寂静修会的手段，绝不仅仅是问话那么简单。那个存储器，是老战友留下的唯一纪念，也是目前唯一的、可能与外界异常因素（遗迹）产生神秘联系的线索。交给寂静修会，很可能被彻底拆解，甚至可能触发未知反应。而深度信息追溯，听起来就充满了侵入性和风险。

“灰钥执事，”阿坎开口，声音沉稳，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这个存储器，是我在‘彼岸之门’任务前，从一位已故战友处得到的纪念品。他名叫雷恩·科尔特，前联合军第三舰队第七通讯中队中士，编号AS-7742-39。他于星历947年，在‘卡戎小行星带清扫行动’中阵亡。他的背景和经历，联合军和第七处应有详细档案可查。我不认为他与‘彼岸之门’遗迹有任何直接关联。至于存储器内的加密，雷恩生前痴迷于古老和非主流加密技术，这可能是他的个人研究成果。0.7%的相似性，或许只是因为他无意中模仿或触及了某种古老的信息编码模式。在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其具有危害性的情况下，我要求保留这件个人物品。深度信息追溯，在未经我同意且无明确危害证据的前提下，我拒绝。”

“同意。”林登博士的声音也立刻响起，带着研究者的谨慎和对“样本”稳定性的考虑，“灰钥执事，阿坎上校是目前我们理解‘鸿蒙之力’与遗迹关联的唯一关键节点。在目前相对稳定的合作研究状态下，进行侵入性的深度信息追溯，可能引发其精神波动和能量不稳，风险不可控。建议暂缓，优先通过常规问询和档案调查核实该存储器来源。该物品本身，在确定无害且经阿坎上校同意的情况下，可由第七处与寂静修会共同保管研究，而非单方面移交。”

观察窗外，“灰钥”沉默了片刻。那灰色的身影仿佛一尊雕塑，只有兜帽下那两点微不可察的灰光，似乎微微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快速处理信息。

大约十秒钟后，平直的声音再次响起：“异议收到。基于当前风险评估与项目优先级，深度信息追溯程序暂缓执行。但该物品（指向阿坎手腕）的潜在关联性已确认，其保管需升级。修会要求：该物品不得离开‘黑石’隔离区。在其内部加密被破解或无害性被完全证实前，目标个体不得对其进行任何主动操作。第七处与寂静修会将组建联合技术小组，在隔离区内设立临时分析站，在不破坏物品物理结构的前提下，尝试进行非侵入式信息破解。目标个体需配合提供关于已故者‘雷恩·科尔特’及其获取此物品过程的详细陈述。此为新附加安全条款。是否接受？”

这个方案，比直接强行夺取和进行深度追溯要缓和得多。阿坎快速权衡。保留物品在身，至少避免了它被彻底带走、可能触发不可知反应或失去线索的风险。联合小组在监控下研究，虽然可能暴露存储器内的秘密，但总好过被寂静修会单独处理。提供关于雷恩的详细陈述，这是应有之义。

“我接受。”阿坎点头，“但我要求，在非侵入式破解过程中，我有权了解进展，并在可能涉及物品自毁或异常激活时，拥有知情权和最低限度的建议权。”

“可。”“灰钥”干脆地答应，随即补充，“陈述现在开始。修会将进行同步信息真实性验证。”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阿坎详细回忆了与战友雷恩·科尔特相识的过程，对方的性格爱好（尤其对古老加密技术的痴迷），以及他如何在自己一次负伤住院时前来探望，并将这个存储器作为“一个有点意思的小玩意儿，里面有些我搜集的古老加密算法和破解挑战，无聊了可以玩玩，算是纪念”送给了自己。阿坎的描述尽可能详细、客观，不添加任何主观臆测。

在他陈述的过程中，能隐约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的、冰冷的感知力在周围盘旋，似乎在分析他话语中的信息结构、情绪波动和记忆痕迹的真实性。但这次，这股感知力没有试图侵入他的精神，更像是进行一种远距离的、被动的扫描。

陈述完毕，“灰钥”再次沉默数秒，然后说道：“陈述信息结构与情绪波动符合真实记忆特征，未检测到明显编造痕迹。已故者‘雷恩·科尔特’的基础档案已调取，部分信息存在低等级加密，需进一步申请权限核查。在核查完成前，暂定你的陈述可信。联合技术小组将在24小时内组建并进入‘黑石’区设立分析站。在此期间，禁止操作该存储器。”

说完，灰色的身影再次无声退去。

阿坎坐回床边，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存储器。冰冷的金属外壳下，似乎隐藏着超出所有人预料的秘密。雷恩……你到底是谁？这个存储器，真的是你无意中得到的“小玩意儿”，还是……别有用心的托付？

他看向黝黑的墙壁，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隔绝，看向doAc基地的深处，看向那存放着U-099的所在，看向那遥远的、迷雾笼罩的遗迹星球。

水面之下的暗流，似乎因为这个小巧的、老旧的数据存储器，开始变得更加湍急和难以预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