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信任和托付(2/2)
他将照片递给陆青璃。
照片上,是几个穿着老旧工装、站在一片荒凉山崖前的年轻人的合影。其中一个个子高高、戴着眼镜、面容清俊的年轻人,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正是年轻时的陆明远!而站在他旁边,搂着他肩膀、笑得一脸灿烂的,正是眼前这位陈怀安,虽然年轻了六十岁,但眉宇间的神采依稀可辨。
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1959年春,于昆仑山‘门扉’项目启动地留念。陆明远、陈怀安……”
笔迹苍劲有力,陆青璃在基地偷偷阅读外祖父笔记时,见过类似的笔迹。
证据确凿。他确实是外祖父的故友。
这一刻,陆青璃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微微松弛了一些。一直强撑的坚强外壳,也出现了一丝裂缝。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疲惫和找到依靠的酸楚,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情绪压了下去。
“陈……陈爷爷。”她换了个称呼,声音依旧有些沙哑,“我……我是陆青璃。我是从‘基地’逃出来的。”
她简略地、选择性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如何在基地长大,外祖父留下了钥匙和笔记,如何意外触发“基石”(她用了“星枢”这个称呼),导致观测者意念混乱,然后趁乱逃脱。
她隐去了自己作为“完美容器”的身份,也没有提及观测者意念曾试图侵入她意识核心的细节,只说是“星枢”的异动造成了基地的混乱。
陈怀安听得神色变幻,时而震惊,时而愤怒,时而唏嘘不已。
“果然……果然他们还活着……或者说,以那种非生非死的方式‘存在’着……”陈怀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和痛惜,“当年项目突然中断,最高层下达了封存指令,我们这些外围人员都被遣散,签署了严格的保密协议。只有陆教授等核心成员……失去了联系。我们都以为他们遭遇了不测……没想到,是被囚禁了起来,变成了……变成了维持那个‘观测者’系统的‘电池’和‘零件’!”
他的拳头紧紧握起,骨节发白。
“观测者……到底是什么?”陆青璃问出了这个困扰她多年的核心问题。
陈怀安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不堪的往事。
“按照陆教授当年的理论……‘观测者’并非我们通常理解的外星生命或高等文明。”他缓缓说道,“它更像是一种……宇宙尺度的‘现象’,或者一种基于量子效应的‘宏观意识集合体’。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其存在方式依赖于‘被观测’。”
“被观测?”
“对。就像薛定谔的猫,在打开盒子之前,猫处于生死叠加态。而‘观测者’,从某种角度说,就是那个需要被不断‘打开’的盒子。它本身是混沌的、未定义的。‘星枢’,那个黑色基石,据陆教授推测,可能是某个远古文明留下的、能够稳定产生特定‘观测’效应的装置。它就像一个锚点,一个透镜,通过它,那个混沌的‘现象’被暂时固定、被‘定义’出了某种形式的‘意识’。”
陆青璃努力理解着这些超越她认知的概念:“所以,基地利用‘星枢’‘创造’了一个可以被他们研究和试图控制的‘观测者’?”
“可以这么理解,但极其危险和狂妄!”陈怀安语气沉重,“那根本不是控制,而是在玩火!项目后期,我们已经发现,‘星枢’的影响范围在不断扩大,而且会反向影响操作者的精神。所谓的‘连接’,更像是单方面的‘侵蚀’或‘同化’。那些核心研究员,他们的意识……恐怕早已被‘观测者’的庞大信息流冲刷得支离破碎,变成了维持系统运行的、失去自我的傀儡!你外祖父一定是发现了这一点,才极力反对项目的继续,并偷偷藏起了这把‘钥匙’。”
“钥匙的作用是什么?”
“这把钥匙……”陈怀安的目光再次落在陆青璃手心的“钥匙”上,眼神复杂,“它并非用来开启某扇实际的门。根据陆教授私下跟我提过的只言片语,它更像是‘星枢’的一个‘安全阀’或者‘调节器’。它可能蕴含着部分与‘星枢’同源的技术,能够在特定条件下,干扰甚至暂时切断‘星枢’与‘观测者’之间的连接。你触发‘星枢’造成混乱,很可能就是‘钥匙’在近距离产生的共鸣效应。”
安全阀?调节器?陆青璃看着手中这小小的金属牌,没想到它竟如此重要。
“那基地的人,还有‘观测者’……会找到这里吗?”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陈怀安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很有可能。‘钥匙’被激活,与‘星枢’产生共鸣,肯定会留下某种能量印记或轨迹。基地的人不是傻瓜,他们一定有追踪的手段。至于‘观测者’……虽然它的主体意识似乎被困在基地,但它的‘影响’……就像辐射一样,可能会沿着某种联系扩散。你作为触发者,又带着‘钥匙’,很可能会像一个灯塔一样显眼。”
陆青璃的心沉了下去。果然,逃亡远未结束。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陈怀安安慰道,“我这里虽然不算绝对安全,但也有一些准备。这个院子,我布置了一些小玩意儿,能干扰普通的电子信号和能量探测。而且,泽兰市很大,他们想精准找到这里,也需要时间。”
他站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医疗箱:“你先处理一下伤口,换身干净衣服。我看你脸色很差,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其他的,我们从长计议。”
陈怀安的安排周到而体贴,让陆青璃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她不再推辞,在陈怀安的帮助下,重新清洗包扎了手臂的伤口,又换上了陈怀安已故女儿留下的一套干净衣物(虽然有些宽大,但很舒适)。
当她坐下来,喝下第一口热茶时,滚烫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仿佛也温暖了她冰冷的四肢百骸。连续的高度紧张和逃亡,让她此刻放松下来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陈爷爷,”她放下茶杯,问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您刚才说,‘钥匙’是碎片之一?难道还有其他的?”
陈怀安点了点头,眼神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穿透了时空:“是的。根据陆教授当年的推测,完整的‘钥匙’可能不止一块。‘星枢’的力量太过庞大,单一的‘安全阀’可能并不足够稳妥。他怀疑,制造‘星枢’的远古文明,可能将控制或平衡它的方法,分散在了不同的‘钥匙’或者类似的信物上。你手中这一块,或许是其中之一。”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项目中断后,并非所有知情者都像我们一样被遣散或……囚禁。有极少数核心成员,或许带着其他的秘密或碎片,隐姓埋名,散落到了世界各地。如果能找到他们,或者找到其他的钥匙碎片,或许……我们就有机会,不是仅仅逃避,而是真正地……解决‘观测者’这个隐患。”
解决隐患?陆青璃的心猛地一跳。这意味着,有可能彻底摧毁基地,解放外祖父和其他被困的研究员?甚至……让“观测者”这个可怕的“现象”彻底消失?
这个目标听起来遥不可及,但却像一粒火种,在她心中点燃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她不再只是想活着逃离,而是看到了改变命运的一线可能。
“我们该怎么做?”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坚定。
陈怀安看着眼前这个刚刚脱离虎口、却已然展现出惊人韧性和决心的女孩,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和复杂。他仿佛看到了老友当年的影子。
“首先,你需要彻底恢复体力,熟悉这个时代。六十年的变化太大了。其次,我们需要信息。关于基地的动向,关于可能流落在外的其他线索。”陈怀安沉吟道,“我在这个行当里几十年,也结识了一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有些消息渠道。明天开始,我会小心去打探一下风声。”
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摸索了片刻,取下一本厚厚的、封面是《山海经》的旧书。打开书壳,里面竟然是镂空的,藏着一把造型古朴、闪烁着幽蓝金属光泽的匕首,以及几张颜色各异、印着不同头像和信息的身份证件和银行卡。
“这个你拿着防身。”他将匕首递给陆青璃,匕首入手沉重,刀刃异常锋利,显然不是普通的古董。“这些证件和卡,是用特殊渠道弄来的,相对安全,可以在必要时应急。密码都是简单的数字组合,我写给你。”
陆青璃接过这些东西,感觉手中沉甸甸的。这不仅是武器和工具,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托付。
“谢谢您,陈爷爷。”
“别说谢。陆教授于我有知遇之恩,更是挚友。他的外孙女,就是我的亲人。”陈怀安摆摆手,语气郑重,“青璃,这条路会非常艰难和危险。基地的力量超乎你的想象,‘观测者’更是无法用常理度量的存在。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
陆青璃抬起头,目光穿过窗户,望向夜空中被城市灯火映得有些黯淡的星辰。基地的白色灯光,观测者那无尽的低语,外祖父笔记末尾那句“钥匙……希望……”……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她轻轻握紧了手中的“钥匙”和匕首,感受着那份冰凉和坚实。
“我没有退路。”她轻声说,语气却斩钉截铁,“而且,我也不想再逃了。”
陈怀安看着女孩眼中燃烧起的、与她年龄不符的决绝光芒,缓缓点了点头。
这一夜,陆青璃睡在陈怀安为她准备的干净床铺上,这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睡在基地之外、相对安全的床上。尽管身体依旧疲惫,伤口隐隐作痛,对未来充满未知的恐惧,但心中那粒名为“希望”的火种,已经开始悄然燃烧。
她知道,天快亮了。而真正的征程,或许才刚刚开始。
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而在普通人无法感知的维度,一场关乎存亡的暗涌,正随着“钥匙”的易主和“星枢”的异动,悄然扩散。遥远的深山中,那个秘密基地内部,短暂的混乱之后,是更加严密和高效的运转与搜索。观测者的意念,在经历了最初的扰动后,似乎也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夜色,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