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金婚日重游鹤楼(2/2)
扫码添加时,李沛然注意到女孩的手机壳——竟然是《黄鹤楼遇李白》的初版封面插画,纸张已经磨损发白。这个细节让他心头一暖。
晚饭后,柳如眉搭地铁回学校。李沛然和许湘云沿着江滩慢慢走回家。路灯次第亮起,对岸楼群的霓虹开始闪烁,现代都市的夜生活刚刚拉开序幕。
“沛然,”许湘云紧紧挽着丈夫的手臂,“你说……她会不会是莺儿的……”
“后裔。大概率是。”李沛然望着江面,“泪痣、相貌、姓氏、家传歌谣和簪子,太多巧合就不是巧合了。只是没想到,莺儿真的收养了孩子,还把故事传了下来。”
“那封信里说‘虽隔时空’——她猜到我们不是普通离开了?”许湘云停下来,“我记得告别那晚,莺儿喝了酒,拉着我的手说:‘姊姊不是凡人吧?我小时候遇过游方道士,说我会结识穿越时空的客星……’”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许多被岁月尘封的细节浮现出来:柳莺儿确实比普通歌伎懂得更多天文星象,她房里有自制的星图,曾指着西方夜空说“客星犯紫微,主贵人远行”;她也确实问过一些超越时代的问题,比如“千年后的江夏城是什么样子”。
当时他们只当是醉话。
“如果莺儿真的知道些什么,”李沛然缓缓说,“那她留下簪子和信,就是希望有一天,她的后人能遇到我们——或者遇到知道我们故事的人。”
走到家门口时,夜已深。老式居民楼里飘出各家各户的电视声、炒菜声、孩子的哭笑声。这种人间烟火气,是他们从唐朝归来后最珍视的东西。
开门进屋,书房灯还亮着——那是孙子白天来做功课忘了关。李沛然走进去准备关灯,却愣住了。
书桌上摊开放着的,正是《鹤楼双星》回忆录。翻开的那一页,是附录里收录的楚地民歌《巫山云》的词谱。而此刻,书页上方悬浮着极淡的、萤火虫般的光点——大约十几个,排列成某种规律图形。
许湘云跟进来,也呆住了:“这是……”
光点缓缓移动,组成了两个篆字。许沛然辨认出来,心头一震:
“见簪”
紧接着,他胸前的玉珏突然爆发出灼热!不是之前温和的温热,是几乎烫伤皮肤的炽热!他慌忙扯出玉珏,发现这枚佩戴了五十年的古玉,竟在发出明亮的、水波般的蓝光,光照在书页上,那些光点随之明灭。
“它在……和什么东西共鸣?”许湘云的声音发紧。
李沛然猛然想起柳如眉手机里那支簪子的照片。他冲到书架前,从最上层取下厚厚的《唐代金银器图录》,疯狂翻找。终于,在“簪钗”章节,他找到一张晚唐银簪的线描图——双鹤绕楼纹,与柳莺儿那支几乎相同。图注写着:
“此类纹样多见于长江中游地区,或与黄鹤楼传说相关。据少量出土实物推测,部分簪子内设空心,可藏微物,疑为情人间传递密信之用。”
空心!柳如眉说那支簪子是空心的,里面藏了信!
“沛然,”许湘云忽然指着窗外,“你看——”
李沛然转头。书房窗户正对东湖,此刻湖面远处,大约磨山方向,夜空中隐约有一片极淡的、青蓝色的光晕,形状像一只展翅的鹤。那光晕只持续了三五秒,就消散在夜色里。
与此同时,玉珏的光芒骤然熄灭,温度恢复正常。书页上悬浮的光点也消失了,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幻觉。
但夫妻俩知道不是。
李沛然握紧恢复冰凉的玉珏,感到掌心传来细微的、有节奏的震动——像心跳,又像某种摩尔斯电码般的信号。他看向妻子,在彼此眼中看到同样的惊涛骇浪。
“明天……”许湘云声音干涩,“明天柳如眉要带簪子来。”
“嗯。”李沛然走到窗边,夜空已恢复正常,只有城市的灯光倒映在湖面,“也许我们以为已经结束的故事……才刚刚打开新的章节。”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玉珏。月光下,玉石内部似乎有极细微的光丝在流动,那是一种他五十年来从未见过的现象。而玉珏边缘,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纹——很浅,但确实存在,像时空的伤痕。
窗外,秋夜的风吹过东湖,水面泛起细密的波纹。更远处,黄鹤楼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矗立,见证过千年时光,还将继续见证下去。
李沛然忽然想起李白在梦中送他的那两句诗:
“鹤去楼空江自流,星移斗转换春秋。
他年若得重相逢,楚水吴山笑白头。”
当时以为“重相逢”指的是与李白。现在想来,也许那位诗仙早就预言了更深的因果。
书房钟敲响十点。夜还长。
第二天下午三点,门铃准时响起。
许湘云开门时手有些抖。门外站着柳如眉,白色棉麻裙换成了浅蓝衬衫和牛仔裤,背上依然挎着画板。她手里捧着一个深紫色锦缎盒子,盒子边缘已经磨损发白。
“李爷爷,许奶奶。”女孩微笑,泪痣在午后阳光下格外清晰,“我把外婆的簪子带来了。”
李沛然从书房走出。就在他看到那盒子的瞬间,胸前玉珏再次开始发热——但这次不是温和的热,而是某种急切的、近乎疼痛的灼烫,仿佛沉睡千年的魂灵正挣扎着醒来。
更诡异的是,柳如眉手中的锦缎盒子,竟也开始透出相似的、微弱的蓝光。光芒从布料纤维间渗出,在玄关昏暗的光线里明明灭灭,像呼吸。
女孩低头看看盒子,又抬头看看两位老人,杏仁眼里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化为某种了然的清明。她轻声说,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外婆临终前还说了一句话……她说,盒子打开时,如果发光,就证明我找到了该找的人。”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
“‘告诉那位李先生——故人托我问:黄鹤楼的月亮,是唐朝的圆,还是现在的圆?’”
玄关的空气凝固了。
李沛然感到全身血液冲向头顶。这句话——这句话!元和十年中秋夜,黄鹤楼上,他与柳莺儿对饮时说的玩笑话!当时湘云在楼下与乐工调琴,只有他们两人听见。原话是:“莺儿你看,这江月千年不变。你说是一千年前的月亮圆,还是一千年后的月亮圆?”
柳莺儿当时笑答:“妾身只知今夕月圆。千年之事,留待千年后的人操心吧。”
而现在,千年已过。
许湘云捂住嘴,眼泪滚落。李沛然向前一步,手伸向那个发光的盒子。玉珏的热度达到顶点,他几乎能听见玉石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类似瓷片开裂的“喀嚓”声。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到盒盖时——
盒子突然自动弹开了一条缝。
一道柔和的、仿佛蓄积了千年月光的光芒,从缝隙中流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