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苦情树的传说(1/2)
碎玉潭
陈暮裹着一件厚实的、内衬火鼠毛的靛蓝色斗篷,依然觉得刺骨的寒意如同细密的冰针,无孔不入地钻进骨髓。他并非自愿来此,而是被雅雅不由分说地“拎”过来的,美其名曰“陪练”,实则更像是被抓来充当一个不会还嘴的听众。
此刻,雅雅正盘膝坐在玄冰潭中央一块凸起的、如同巨大冰莲般的天然平台上。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冰蓝色练功服,裸露的肌肤在极寒中泛着玉石般的光泽,非但不觉寒冷,反而周身萦绕着肉眼可见的淡白色寒雾。
冰蓝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在身后飘散,如同冻结的火焰。她闭着双眼,双手结印,一股股精纯至极的冰蓝色妖力如同实质的溪流,从她掌心涌出,注入身下的冰莲。
然而,那冰莲的光芒却忽明忽暗,流转的妖力时而狂暴如暴风雪,时而又滞涩如冻结的河流,始终无法达到一个圆融如意的稳定状态。平台边缘的玄冰,随着她妖力的波动,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裂开一道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纹路。
“啊啊啊!烦死了!” 雅雅猛地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暴躁的火焰,之前的沉静瞬间被打破。她泄愤般地一掌拍在身下的冰莲上!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坚逾精钢的幽蓝玄冰竟被她一掌拍出一个巨大的凹陷,无数细碎的冰晶如同爆炸般四溅飞射!狂暴的寒气瞬间席卷整个碎玉潭,潭边的怪石被震得簌簌掉落冰屑,陈暮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寒流冲击得连连后退几步,斗篷上瞬间结了一层白霜,脸颊被飞溅的冰屑刮得生疼。
“瓶颈!又是瓶颈!” 雅雅烦躁地抓了抓自己冰蓝色的长发,像个赌气的孩子般在冰莲上站起来,来回踱步,冰蓝色的靴子踩在玄冰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每一步都让脚下的裂痕加深一分。
“明明感觉就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可就是捅不破那层该死的窗户纸!这‘玄冰九转’的第七转,卡了老娘快三个月了!” 她气呼呼地对着空气挥拳,带起一道道凌厉的冰刃,将远处几根凝结的冰笋削断。
发泄了一通,雅雅似乎觉得舒服了些,目光一转,落在了潭边如同冰雕般站着的陈暮身上。她身形一晃,如同瞬移般出现在陈暮面前,带起的寒风吹得陈暮斗篷猎猎作响。
“喂!豆芽菜!” 雅雅抱着手臂,冰蓝色的眼眸带着一丝寻求认同(或者说抱怨对象)的光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说,修炼怎么就这么烦人?明明感觉力量就在那里,可就是抓不住!像滑不溜秋的泥鳅!” 她根本没指望陈暮能回答什么高深见解,纯粹是憋闷得慌,需要一个发泄口。
陈暮被她突然的靠近和身上散发的凛冽寒气激得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小半步,碧色的眼眸里还残留着刚才被冰屑刮到的惊悸。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修炼需静心之类的套话,但看着雅雅那副“你敢说教试试”的表情,明智地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雅雅对他的沉默寡言似乎早已习惯,或者说,这正是她此刻需要的——一个足够安静、不会打断她抱怨的树洞。她也不在意陈暮的回应,自顾自地开始新一轮的吐槽,声音清亮又带着浓重的怨气:
“这还不算最烦的!最烦的是大姐!” 雅雅撇了撇嘴,提到红红时,冰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和……委屈?“管得也太宽了!昨天在北境边境,碰到几个不开眼、想偷偷越界挖‘寒魄玉’的狼妖,老娘刚冻住他们两条腿想教训一下,大姐的传音就到了!说什么‘莫伤性命,驱逐即可’!烦死了!那些臭狼妖皮糙肉厚,冻断两条腿算个屁!大姐就是心太软!这要是我当家,早把他们冻成冰雕立边境当路标了!” 她挥舞着手臂,模拟着冻结的动作,冰蓝色的妖力在指尖跳跃。
“还有啊!” 雅雅像是找到了倾诉的闸门,烦恼源源不断地往外倒,“那个讨厌的‘玄冰宫’少主寒澈,前阵子刚在容容那儿碰了一鼻子灰,消停了没几天,居然又派人送信来了!说什么仰慕我涂山二小姐的‘英姿飒爽’、‘直率可爱’,想……想求亲?!”
她说到“求亲”两个字时,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浓浓的嫌恶和荒谬感,冰蓝色的眼眸里仿佛要喷出火来,“可爱他个大头鬼!英姿飒爽关他屁事!老娘用他仰慕?那家伙看容容的眼神就够恶心了,现在居然还敢打老娘的主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假惺惺的德行!真以为顶着个‘玄冰宫少主’的名头就了不起了?老娘一拳头能把他那身骚包的冰蓝袍子连同他整个人都砸进地里当冰碴子!”
她越说越气,周身寒气不受控制地翻涌,脚下的玄冰“咔嚓咔嚓”裂开一大片,吓得陈暮又往后缩了缩。雅雅发泄般地一脚跺在冰面上,跺出一个深深的脚印,才喘着气,恨恨地总结道:“总之!修炼卡壳!大姐管头管脚!还有癞蛤蟆来烦!这日子没法过了!”
陈暮静静地听着。寒风卷起冰晶,扑打在他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
他看着眼前这个强大到足以轻易冻结山河、此刻却像个被抢了糖果的孩子般气鼓鼓抱怨的涂山二小姐,看着她冰蓝色眼眸里那毫不掩饰的烦躁、委屈和对“癞蛤蟆”的深恶痛绝,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他。
雅雅姐的烦恼……
如此……“简单”。
如此……“直白”。
如此……令人羡慕。
修为瓶颈?那是强者攀登更高峰时必经的磨砺。大姐的管束?那是最强者的庇护与关切。讨厌的追求者?那至少证明她的光芒耀眼到足以吸引旁人的倾慕。
没有灵魂深处日夜撕咬的、对永恒明月可望不可即的爱慕与绝望;没有因偷窥深渊禁忌而背负的、足以压垮脊梁的愧疚与恐惧;
没有在“人”与“妖”、“家”与“背叛”之间被反复拉扯撕裂的身份痛苦;更没有那如同附骨之疽、时刻提醒着他朝生暮死、蜉蝣撼树的寿元鸿沟!
她的烦恼,是阳光下的冰棱,晶莹剔透,棱角分明,带着蓬勃的生命力,甚至……有些可爱。它们如此真实,如此鲜活,如此……属于一个被世界眷顾、拥有无限未来和强大靠山的、肆意张扬的生命。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混杂着一丝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向往,悄然涌上陈暮的心头。
他望着雅雅因为愤怒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在冰蓝肤色映衬下格外明显),望着她如同燃烧冰焰般跳动的发梢,碧色的眼眸深处,那浓得化不开的阴郁似乎被这鲜活的气息冲淡了一丝。
他忽然觉得,能像雅雅姐这样,为这些“简单”的烦恼而大呼小叫,也是一种……奢侈的幸福。
雅雅抱怨完,似乎觉得胸中闷气散去了不少。她长长吐出一口带着冰晶的白气,拍了拍手,像是掸掉什么脏东西,又恢复了那副大大咧咧的样子。
她瞥了一眼缩在斗篷里、眼神有些发直的陈暮,撇撇嘴:“喂,豆芽菜,发什么呆?听傻啦?算了算了,跟你这闷葫芦说也白说!走了!这破地方越待越烦!”
话音未落,冰蓝色的身影一晃,已然消失在碎玉潭森森的寒气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冰裂和陈暮兀自站在刺骨的寒风里,咀嚼着那份名为“羡慕”的复杂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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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涂山迎来了一个小型的传统庆典——“沐辉祭”。并非纪念哪位具体的神只,而是涂山狐族感念苦情巨树永恒流淌的金辉滋养万物、净化妖氛而自发形成的古老仪式。
庆典规模不大,却充满了温馨祥和的氛围。
苦情巨树虬结如龙、覆盖着厚厚青苔与星苔的庞大板状根脉,被精心清理出一片开阔的平台。
平台边缘,悬挂着无数盏用特殊萤火虫妖(光萤)填充的、造型各异的琉璃灯笼,散发着柔和朦胧的暖黄光晕,与苦情树本身流淌的金辉交相辉映。空气中弥漫着特制花蜜糕点的甜香、宁神草熏烟的清冽,以及一种源自大地与巨树的、令人心神安宁的草木芬芳。
平台中央,围绕着巨树主干的区域,铺着厚厚的、绣有简单狐纹的柔软地毯。涂山的狐妖们,无论老少,皆身着素雅或带着节日喜庆色彩的服饰,三三两两席地而坐。
有的低声谈笑,分享着自家制作的蜜饯果脯;有的闭目凝神,感受着苦情树金辉中蕴含的温和灵力;年幼的小狐妖则在根脉间隙追逐打闹,发出银铃般的嬉笑声。
陈暮独自一人,坐在稍外围一根较为低矮的板状根脉上。他依旧穿着靛蓝色的涂山制式短衫,外面套了件厚实的灰色棉坎肩抵御夜凉。手中捧着一块涂山特产的、晶莹剔透如同琥珀的“月华蜜糕”,却久久未曾咬下一口。
碧色的眼眸有些失焦地望着庆典中心跳跃的灯火和欢笑的狐妖们,身影在喧嚣中显得格外单薄而疏离。
怀中的玉简依旧冰冷,红红的告诫、容容的试探、雅雅的“简单”烦恼,还有自身那无解的爱与痛,如同沉重的铅块,坠得他无法真正融入这片祥和的暖意。
就在这时,平台靠近巨树主干最粗壮根脉的地方,一位须发皆白、穿着洗得发白的深褐色葛布长袍、脸上布满岁月沟壑的老狐妖,在一群小狐妖的簇拥下,颤巍巍地坐了下来。
他手中拄着一根虬结的桃木拐杖,杖头镶嵌着一颗黯淡的、似乎曾蕴含灵光的水晶。老狐妖清了清嗓子,如同枯枝摩擦般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在并不嘈杂的庆典上空缓缓响起:
“小家伙们,安静些,安静些……趁着今日‘沐辉’,老头子给你们讲讲,咱们涂山这棵老树……真正的故事。可不仅仅是会发光这么简单哟……”
他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吸引了周围狐妖们的注意。连那些追逐打闹的小狐妖也好奇地围拢过来,睁大了清澈的眼睛。庆典的喧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灯笼里光萤翅膀的轻微嗡鸣和苦情树叶在夜风中沙沙的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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