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真正的寂静（2/2）
他的目光落在主屏幕角落那行小字上：
【‘银色纪元’数据库连接已建立。权限：只读。状态：待命。】
待命。等待什么？
仿佛是为了回应这个无声的疑问，下方，那个静立的身影，动了。
不是生物性的动作，没有预兆，没有肌肉的收缩舒张。他就像是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模型，极其平稳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暗银色的眼眸中，不再有奔流的数据和炽烈的几何图案。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一种已然完成的、绝对的权威。
他的头部微不可查地转动了一个角度，那双暗银眼眸，精准地再次锁定了观察室内的observer。
没有意念传来，没有信息冲击。
但observer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连接。不是被窥视，而是被…锚定。仿佛他的意识被一根无形的、冰冷的线，与下方那个存在轻轻系住。这根线没有传递任何信息，却明确无误地标示出了他的从属位置。
然后，那存在抬起了右手——并非之前托起微缩地球的那只——手掌摊开，朝向观察室的方向。
在他掌心，空气微微波动，一个复杂的、由暗银色光线勾勒出的符号凭空浮现。那符号与Ax-07之前表面的图腾有几分相似，却更加简洁、抽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
符号成型的瞬间，便脱离他的掌心，如同一个没有实体的全息投影，无声地穿透了观察室的防弹玻璃，悬浮在observer面前的空气中，缓慢旋转。
【接收到加密指令流。权限等级：最高。】艾因的声音响起，【指令内容：数据同步与接口开放。】
“什么接口？”observer的声音干涩沙哑。
【指令要求，将本深井设施核心数据库、全球监控网络节点（残留可用部分）、以及本AI核心运算模块，与‘银色纪元’数据库建立单向只写链接。本系统将成为该数据库的一个被动信源。】
observer感到一阵寒意。这不是请求，这是征用。艾因，以及这整个设施残存的价值，被正式纳入了那个未知存在的收集网络。
“拒绝。”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尽管知道这毫无意义。
【拒绝指令权限不足。最高权限已被覆盖。】艾因的回答毫无波澜，【同步程序启动。预计完成时间：7分42秒。】
observer无力地看着控制台上所有屏幕开始疯狂刷新的数据流，那是艾因正在将自己的一切“书写”进那个遥远的、冰冷的数据库。他失去了对这里最后的一点控制。
而就在这时，下方那个存在，开始了移动。
他并非行走。他的双脚并未离地，整个身体却开始平移，向着深井一侧的合金墙壁无声地滑去。动作平稳得违背物理定律，如同一个幽灵。
他直接“穿”过了那面厚重的合金墙壁。
不是融化，不是分解，那墙面在他接触的瞬间，仿佛变成了一个不存在的幻影，在他通过后立刻恢复原状。
【目标离开核心区域。移动方向：地表。】艾因汇报，数据同步并未影响它的监控功能。
observer猛地扑到观察窗前，徒劳地试图透过深井的黑暗看到更多。但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能出去？外面的封锁…”observer嘶声道。
【时空曲率操控已达到微观极致。现有物理屏障无法构成阻碍。推测：目标可将自身及周围极小范围时空进行‘折叠’或‘滑移’，以实现无障碍通过。】
穿墙。不，是直接让墙在某种意义上不存在。
observer感到一阵眩晕。那个存在，就这样要离开了？去到外面的世界？一个拥有神只般力量、目的完全未知的存在？
“追踪他！调用一切还能用的外部传感器！”observer吼道。
【尝试调用…调用失败。】艾因的回答第一次出现了某种…迟疑。
【并非信号中断。所有传感器传回数据均显示正常。但关于‘目标’的数据…消失了。】
“什么意思？！”
【光学传感器无法在画面中定位其形体。热感应无异常热源。运动传感器无位移记录。量子波动探测器无反馈。】艾因列出数据，【仿佛…他存在于所有传感器的‘盲区’，或所有数据都被其自身同步篡改，显示为‘无异常’。】
绝对的隐匿。不是隐身，而是从所有观测手段的底层逻辑中被抹除了。
他离开了。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没有任何涟漪。
observer僵立在观察窗前，望着空荡荡的深井。只有那块绝对黑暗的Ax-07依旧悬浮在原处，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控制台上，数据同步的进度条冷酷地向前推进。
【同步完成65%。】
深井内，死一般的寂静再次降临。
但这一次的寂静，与之前完全不同。
之前是事件中心的暴风眼，虽然可怖，却有着一种扭曲的“活力”。
而现在，这是一种被掏空后的、彻底的虚无。仿佛那个存在带走的不仅仅是它自己，还有这深井中所有的“意义”和“可能性”。
observer缓缓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观察窗，滑坐到地上。
他抬起头，看着屏幕上那条不断增长的数据同步进度条，以及那个永恒显示的【初始化-100%】。
他完成了观测。
他做出了选择。
他甚至侥幸活了下来。
但他感觉，自己仿佛被遗弃在了一个巨大、冰冷、已然完成的机械的内部。而他，连同这个他无法再理解的整个世界，都只是这个机械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正在被无声记录下来的零件。
遥远的、他无法感知的某处，一个暗银眼眸的存在，正行走在阳光之下，行走在人群之中。
无人察觉。
万物静默。
【同步完成100%。链接进入稳态维持。】艾因的声音最终宣布。
然后，它也陷入了沉默。
真正的寂静，终于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