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西望长安(1/2)
宝应二年深秋,河西走廊的风沙比往年来得更早。苦水驿外的沙丘被狂风雕琢出锋利的棱线,夯土筑成的驿馆城墙高二丈,底宽一丈二,墙皮被沙粒磨得发黑,唯有墙头飘扬的“唐”字旗,在昏黄的天色里透着倔强的红。李倓披着重甲站在沙丘顶端,玄色披风被风沙扯得猎猎作响,他抬手按住腰间的横刀,目光越过起伏的戈壁,死死锁在东方——那是长安的方向,隔着三千里风沙与祁连山的雪顶。
“殿下,王妃娘娘在驿馆清点完粮草了。”亲卫统领赵虎的声音从沙丘下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李倓转身,看见赵虎身后跟着两个身影,郭清鸢身着便于骑射的短款皮甲,青布裙裤束在长靴里,手里捧着一卷账簿,另一个老兵背着半袋干粮,正是去年返乡的陈三。
“陈三?你怎么来了?”李倓快步走下沙丘,认出老兵腰间那柄豁了口的横刀——那是洛阳之战时他亲手赏赐的。陈三“扑通”跪地,黝黑的脸上刻着风沙与泪痕:“殿下,俺家小子种活了三亩麦,媳妇织够了过冬的布,俺娘说,家里安稳了,就得回来守西域。”他从怀里掏出半块干粮,是河北的麦饼,“这是俺媳妇烙的,说让殿下尝尝家乡的味道。”
郭清鸢上前扶起陈三,将水壶递给他:“陈叔一路从沙洲赶过来,跟着驿队走了五日,脚都磨破了。”她翻开账簿,指尖划过字迹,“苦水驿存粮够全军三日消耗,饮水来自驿外的泉眼,郭子仪元帅派来的驿卒说,前方长流水驿还有新到的冬衣,是用蜀地的麻布缝的。”她抬头看向李倓,目光里藏着暖意,“长安的牵挂,都顺着驿路送到了。”
李倓接过账簿,指尖触到纸页上细密的针脚——那是郭清鸢怕纸张磨损,特意在边角缝的麻绳。他望向驿馆内忙碌的将士,红旗之下,人影穿梭:几个老兵正帮着驿卒修补破损的马厩,他们腰间的圣旨抄件用油布仔细裹着,那是返乡的凭证,如今却成了归队的信物;一群半大的少年围在火边,听老兵讲怛罗斯之战的故事,他们大多是西域孤儿,胸前绣着小小的“唐”字,是刚从沙洲新兵营补入的。
“那是阿术,粟特人。”郭清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指向一个眉眼深邃的少年,“他祖父曾是康国的使者,当年大食破康国时,是高仙芝将军把他父亲救出来的。”阿术似有感应,抬头望见李倓,立刻挺直腰板行了个不标准的军礼,手里还攥着半截磨损的唐旗——那是他从沙漠里捡来的,磨破的旗角被他用红线仔细缝好。
风势渐小,夕阳把祁连山的雪顶染成了金红色,山脚下的胡杨林红得似火,与戈壁的昏黄形成鲜明对比。李倓突然想起离开长安前,郭子仪与他在元帅府对弈的场景,老将军握着他的手说:“殿下,长安是根,西域是门,守好门,根才能安稳。”那时他不懂,如今站在这河西走廊的咽喉之地,望着东方的天际线,才明白“西望长安”这四个字,藏着多少将士的家国心。
“都护大人,斥候回报,西北三十里发现小股吐蕃游骑!”一名斥候策马奔来,尘土沾满了他的甲胄。赵虎立刻按刀起身:“末将带百人队去驱逐!”
“不必。”李倓抬手制止,目光扫过营中,“让新兵们练练手。”他转向阿术,扬声道:“阿术,敢不敢随我杀贼?”阿术眼睛一亮,抓起身边的横刀就往外冲,老兵们笑着让开道路,有人塞给他一把弓箭:“跟着殿下,别丢了安西军的脸!”
半个时辰后,阿术提着吐蕃游骑的弯刀回来,脸上沾着沙尘,却笑得格外灿烂:“殿下,我射中了领头的!”李倓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见他虎口震裂,却紧紧攥着刀柄不放。郭清鸢递来伤药,轻声道:“刀要握稳,但别伤了自己。”她转头对李倓说:“吐蕃游骑频繁出没,说明他们在探查我军动向,龟兹那边怕是更紧了。”
夜幕降临时,苦水驿的篝火次第燃起。李倓与郭清鸢坐在最大的篝火旁,周围围满了将士。阿术则说他要跟着军队收复疏勒,那里有他祖父留下的商队驼铃。郭清鸢把烤好的肉分发给众人,偶尔与李倓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便懂彼此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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