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世子入宫(2/2)
世人多疑,若他处事不慎,
必将成为天下之靶。”
曹操喃喃道:
“我教他以仁,荀令君教他以义。
可终究少了你当年的一分锋芒。
那锋芒,我看在谁身上?”
他抬眼,眯起眼睛。
“——丕。”
荀彧明白他的意思,
却不敢答。
数日后,曹操召曹昂入丞相府。
厅中火盆燃着龙脑香,
屋外的风拍打着窗棂。
曹昂行礼:“父亲召儿?”
曹操看着他,目光深沉。
“昂儿,你可知——我近来在想什么?”
曹昂微微一怔:“父亲思北地旧战否?”
曹操摇头。
“我在想……该不该退。”
曹昂霍然抬头:“父亲何出此言?”
曹操缓缓起身,
走到他身前,
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征战一生,
如今魏国安定,
百姓安居。
我若再执政,
恐惹天下疑我欲取代汉室。
若能退下,让你开府理政,
我便做个封疆老臣,
辅你,与天子共治,
可否?”
曹昂听得心头一震,
几乎是下意识地跪下:
“父亲!
天下未定,四方未安,
您若退位,臣子何以自安?
臣尚学浅,怎敢承大业?”
曹操扶他起身,叹息一声:
“我也曾这么劝董卓,
也曾这么笑袁绍。
可如今,我走到了他们的位置。”
“昂儿,”
他语气忽然变得极轻,
“若有一日,我不在,
你要记得,
权是利刃,德是鞘。
若无人能护其锋,
再好的刀,也会自伤。”
曹昂抿唇,沉声应道:
“儿谨记父命。”
曹操看着儿子,
目光中混着骄傲与淡淡的疲惫。
那夜,郭嘉被召入铜雀台。
曹操只问他一句:
“奉孝,
若我退位,让世子执政,你怎么看?”
郭嘉笑了笑,
“丞相若退,天下安。
但您若退,
心不安者,将起。”
曹操挑眉:“何意?”
郭嘉缓缓答:
“丞相之威,
是天下之桩。
桩若拔,地必松。
不如徐退——
外退其位,内存其权。
待世子立足,再行远志。”
曹操听罢,沉吟良久,
忽然笑了。
“你呀,
总比我多想三步。”
郭嘉抚袖而拜:“
臣但愿丞相千秋万载。”
雪又大了。
曹操独立铜雀台顶,
白雪落满肩头。
他望着天边的北斗,
低声自语:
“天下之势,我已得;
天下之心,我未得。
若我能退一步,
或许能留下一分善名。”
忽而笑道:
“可天下……
从不以善恶论人,
只论成败罢了。”
风雪打在他脸上,
他缓缓合上眼,
像是要将半生的征伐都封进这一刻。
远处的邺城,
万户灯火,
映出了一片温柔的金光。
而那光,
也许正照在未来的——
魏世子府。
雪尚未融,邺城的寒气仍在。
铜雀台的檐角挂着冰凌,月光照在上面,像千柄悬剑。
曹丕披着狐裘,从东苑缓缓走来。
脚下的石阶结了霜,他却走得极稳。
自从父亲流露退意后,他的心就一直乱。
直到今夜,风雪扑面,他才觉着——该静下来。
荀彧府灯未灭。
书案上堆满奏折,香炉中青烟袅袅。
曹丕推门而入,见荀彧正伏案批阅,神色如常。
“令君夜未安寝?”
荀彧抬头一笑:“魏公近来政务甚繁,不敢怠慢。”
他见曹丕站在门口,眉宇间有几分踟蹰,
便放下笔,温声道:“公子深夜至此,想必心有所思。”
曹丕沉默片刻,走到案前,
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桌上。
荀彧低头一看,乃是曹操亲笔所书——《退居表》的草稿。
他心头一震:“魏公……已写至此地?”
曹丕点头,
“父亲未呈,只留一卷于铜雀台书阁。我昨夜偶见,不安至今。”
他抬起头,目光复杂。“令君,若父亲真退,我当如何?”
荀彧端起茶,轻轻一抿。
茶汤在盏中微颤,他淡淡说道:
“公子以为何?”
曹丕低声道:“昔日我见父亲权倾天下,心中不平。
如今他欲退,我反觉空落。
父亲与世子皆仁,而我……似被天地抛在其间,不知所向。”
荀彧凝视他半晌,忽然笑了。
“公子此言,正是聪明之始。凡人若只思得失,终为局困;
若能自观,方可立志。魏公思退,是为息天下之疑;
公子若思进,应为守天下之正。”
曹丕怔住:“守正?”
荀彧点头:“世子为嫡长,理当承统;
公子为次子,当辅以智。
天子有臣,父有子,
一主一辅,阴阳相济,
方能成其大器。若人人争光,天下反暗。”
曹丕低头沉思,荀彧的声音温和而坚定:“魏公有三子——昂以仁立,植以才扬,丕以慧守。
若公子能安此‘守’之一字,必成魏之栋梁。”
曹丕抬眼,
眼底那点躁气渐渐平息,
只余一片清明。“令君,若我能辅兄,
是否能让天下真平?”
荀彧笑而不答,只起身,为他添茶。
茶香氤氲,
他轻声道:
“风停于夜,心静于雪。公子但自守,天地自开。”
翌日夜。
邺城的雪比昨夜更厚,世子府灯火未眠。
曹昂正在批阅奏章,
见曹丕进门,放下笔笑道:“二弟此来,可是又有何高论?”
曹丕走上前,目光平静,语气却少见地柔和。
“兄长,前日我多有怨语,今日来,只为道歉。”
曹昂微微一愣。
那一瞬的惊讶转成笑意:“何必言此?兄弟一体,哪有高下。”
曹丕叹道:
“我总想着,若非嫡长,便难立于世。
可我昨夜忽然明白——父亲要的,不是争,而是守。若我能为兄长分忧,也算不负魏家。”
曹昂沉默良久,
起身,拍了拍他的肩:
“我能有你此言,足矣。来,明日父亲或召我入丞相府,你可同往。”
曹丕笑了,那笑意罕见地真诚。
“自然同去。”
兄弟俩相视一笑,
炉火跳动,照得两人眉宇间皆有暖意。
窗外雪声簌簌,
那夜的邺城,似乎静得能听见春天的脚步。
次日清晨,曹操在府中召二子。
他看着并肩而立的曹昂与曹丕,
神情微动。
“昂儿,昨日你阅奏章至三更?”
曹昂拱手:“不敢怠政。”
“丕儿,你夜宿令君府,可得教益?”
曹丕笑着应:“得教益甚多。
令君言:‘臣子之忠,不在独立,而在共安。’
儿谨记在心。”
曹操望着他们,眼底的疲惫被一点柔光掩去。
“好。若我死后,天下有汝兄弟,吾心足矣。”
他负手转身,
窗外的雪光映入眼帘,
白得耀眼——
那是一种久违的宁静,
也是征战半生的人,
终于看见的——太平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