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风鸣残雪(1/2)
建安二十五年冬末,邺城风雪异常。
雪夜里,一道急信封带着寒气传至逸园。
下人捧来书信,轻声道:“魏公……是邺城来的。郭奉孝……病危。”
曹操正在松下焚香,听见此语,手一颤,灰烬落在雪地上。
他半晌不语,然后轻轻道:
“我该去了。”
下人抬头,看到他眼中的沉痛。郭嘉,是他一生最信任的智士。
他曾说:“奉孝在,我无忧。”
如今郭嘉命悬一线,他怎能不去?
曹操披起狐裘,拄杖,带着少数亲随踏雪出园。
郭嘉卧于内殿,炉火通红却无法驱走寒意。他听见曹操的脚步声,睁开眼,眼里仍是那熟悉的聪慧光芒,虽微弱,却依旧锐利。
“丞相……你来了。”
曹操坐到床前,看着他消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声音微哑:“奉孝……我来晚了吗?”
郭嘉微微笑了,笑里仍有那份雅致的轻狂:
“若真有命不久……丞相来得早晚,有何分别?
我能等到你来……此生足矣。”
曹操心口像被刀割,他握住郭嘉的手:“奉孝,你不是说要看我定天下吗?
怎么……要中途下马?”
郭嘉咳嗽几声,气若游丝:
“天下……丞相必定能定。
只是……奉孝不能陪你走到那一天了。”
曹昂在外等候许久,郭嘉招手示意他入内。
年轻的世子跪在床前,眼中泛着泪光:“郭军师……”
郭嘉抬手,虚弱地按住曹昂的手背:“我能安心……因为你已长成大器。”
他低声道:“司马仲达,是良臣,但心机深重,你要善用他,也要防他。”
“曹丕谨慎,心中有恨,有才却不广。”
“曹植才华无双,可惜情重而不稳。”
“曹彰忠勇,可为你之爪牙。”
最后,他抓紧曹昂的手:“你若想保天下,记住一句话:
用人,不用其性,用其所长。”
曹昂泪落:“军师放心,我不会负你。”
郭嘉轻轻闭了闭眼,像是卸下最后的担子。
夜深,众人退下。
只有曹操独坐郭嘉床前。
火光映着郭嘉苍白的面容,仿佛随时会被风吹散。
曹操忽然问了一个谁都想不到的问题:
“奉孝……你说,我曹操这一生——
到底是忠臣?还是奸雄?”
郭嘉眼角微微弯起:
“丞相既问我……我便直言。”
他深吸一口气,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丞相是——会被史书误解的英雄。”
曹操眼中微红,嗓音发颤:
“误解……?”
郭嘉轻声笑:
“人心偏爱简单的评判,丞相这般复杂的人……
后世不会懂。”
停顿片刻,他又说:
“但我郭嘉懂。
我知道你所有的狠,都是为了活,我知道你所有的残忍,都是为了天下不再乱。”
曹操喉头一紧,不知是悲还是欣慰:“奉孝,你若不死,我半生苦闷都可与你解。”
郭嘉看着他,声音飘忽:
“丞相不必为我悲。能随你一生,我郭奉孝……足矣。”
深夜三更,雪声渐大。
曹操坐在床边,握住郭嘉的手。
郭嘉睁开眼,看向窗外飘落的雪:
“这雪……
真好看。”
片刻,他忽然笑了:
“丞相……你知道我最后悔什么吗?”
曹操低声:
“后悔什么?”
郭嘉喃喃:“后悔不能陪你……
走到那一天……”
话未完,呼吸渐弱,手指缓缓松开。
炉火噼啪作响,
风雪吹动窗纸,
仿佛天地都在为他送行。
郭嘉,去世。
曹操握着他冰凉的手,良久不动。
最终,他仰头望着昏黄的灯火,哑声道:
“奉孝……我曹操……欠你一生。”
次日清晨,邺城雪停。
曹操亲自为郭嘉整衣,扶棺而行。百官在宫门外跪迎,无不垂泪。
曹昂、曹丕、曹植三兄弟跪在灵前,泪如雨下。
郭嘉本无高爵,却为天下所痛。
众人皆知——
这是曹操一生中最心爱的谋士。
葬礼次日深夜,曹操独坐在郭嘉旧日的书室。
桌上仍放着郭嘉未写完的兵书,墨迹未干。
他望向窗外明月,低声:“你放心。
我会看着昂儿、丕儿、子建……
走完你未能走完的路。”
风吹过竹林,萧瑟如歌。
数日后,司马懿进宫拜谒吊唁。
他看到的是:
一个不再咆哮、不再谋划、不再激昂的曹操,
而是一位失去挚友的老人。
司马懿心中隐隐震动——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
曹操之所以强,并不是因为自己无敌,而是因为身边曾有郭嘉、荀彧、程昱……
如今这一代人,正渐渐离他而去。
他暗自下决心:
“奉孝走了,我司马懿……
要接他留下的棋局。”
大雪之下,曹昂独自立于郭嘉墓前。
风很大,雪落在他的鬓角。
他握着祭酒,眼神如铁:“郭军师,你放心。
我会守好你眼中的天下。
也会守住你为我铺下的道路。”
酒洒在雪上。
风雪呼啸,像在替郭嘉回应。
建安二十六年正月,
江东风雨渡江,号角声声——
武昌城外,旌旗铺陈如海。
孙权站在武昌新修的大殿前,抬头望着东方的晨光。
晨光如血,又如火。
这是他等了十年的光。
登基前三日,孙权召集陆逊、吕蒙、甘宁、顾雍、诸葛瑾等核心幕僚。
大殿门窗尽闭,烛火摇动,每个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
孙权坐于案后,手指轻扣案几:“诸位……我想称帝。”
此话一出,殿内鸦雀无声。
片刻后,诸葛瑾上前一步,躬身道:“主公,曹魏立世子,曹操退隐,朝局已非昔日。
若吴不自立,便永远只能在别人脚下寻一席之地。”
吕蒙握拳一击胸甲:“我等将士,皆愿为吴国死战!”
陆逊却沉吟良久,低声道:“主公称帝,固能固民心,但亦可能逼曹家与刘氏彻底联合。
此事……需万分谨慎。”
孙权目光骤亮:
“陆伯言,你怕我称帝?”
陆逊抬头,眼中清澈:
“主公,我怕的不是称帝。
我怕的是称帝之后——
天下三分的格局被打破。”
孙权阖上双目,像是忍着胸中的某种剧烈情绪。
“伯言,你可知我为何一定要称帝?”
陆逊跪下,沉声问:“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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