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更深的机会(2/2)
遗像前的辣条包装袋被风吹得轻轻鼓起来,林砚伸手把它按平,指尖触到包装袋上凸起的 “魔鬼辣” 三个字,突然想起输掉比赛的第二天,老陈带着他们去吃火锅。红汤在锅里翻滚时,他把最辣的那盘毛肚往林风碗里推:“多吃点辣,眼泪就变成汗跑出来了。” 小姑娘辣得直吐舌头,却举着杯子跟老陈碰了碰,汽水在玻璃杯里撞出浪花:“陈爷爷,明年我们肯定赢!” 老陈没说话,只是往她碗里夹了块黄喉,自己灌了大半杯啤酒,喉结滚动的样子,像把什么话咽了回去。
“他总说输球是给赢球攒运气。” 赵磊把最后一包辣条拆开,红油溅在手指上,他往嘴里吮了吮,“有次咱们输得特别惨,他带着我们去捡矿泉水瓶,说卖了钱买新足球。结果瓶子卖了三十五块五,他添了钱买了个真皮的,说‘输球不能输装备’。” 林砚的指尖在手机壳上划动,屏幕里弹出林风发来的照片:她站在空荡荡的球场上,手里举着个磨掉皮的旧足球,背景里的记分牌还停留在 0:2。配文是 “老陈说的,旧球能踢进新故事里”。
搪瓷杯里的水面渐渐平静,映出老陈遗像的影子,嘴角叼着的烟在光影里若隐若现。林砚忽然想起老陈常挂在嘴边的话:“踢球就像种麦子,有年景好的时候,就有遭灾的时候。但只要根还在地里,来年照样能抽出新穗。” 当时总觉得是哄人的话,直到后来看见林风在受伤后重新站在球场上,看见 8 号球衣的小伙子把替补席坐热,才明白那些输球的日子,从来不是终点,是让根扎得更深的机会。
赵磊把凉白开往搪瓷杯里又添了点,水漫过杯沿,顺着桌角往下滴,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你看这水,” 他指着水洼里的倒影,“输球就像这水洒了,看着可惜,其实早把桌子洇透了,下次再倒,就知道该多拿个杯垫。” 林砚笑了,想起老陈在输掉关键赛后,把他们拉到训练场的槐树下,用树枝在地上写 “输” 字,然后划掉,再写 “练” 字。“字要一笔一划写,球要一脚一脚踢。” 他说这话时,树枝断了,尖梢在掌心划出道血痕,他却把血珠抹在 “练” 字上,“加点劲,这字就活了”。
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带着槐树叶的清香溜进来,拂过遗像前的辣条。林砚望着相框里的老人,忽然觉得他此刻正举着搪瓷杯,在某个阳光很好的午后跟他们碰杯,杯沿的豁口磕在牙上,带着点疼:“傻小子们,输了就输了,明天的太阳照样升起,球照样得踢。”
电视屏幕的光在林砚脸上明明灭灭,解说员的嘶吼像被揉皱的纸团,模糊成背景音。他的耳膜上正震颤着另一些声音 —— 十年前区赛决赛的午后,老陈的嘶吼撞在看台的铁皮顶上,又弹回来砸在他脸上:“林风!往左边带!” 那声音裹着六月的热风,带着烟草燃烧后的焦糊气,把空气烫出个洞。
林砚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布料的纹路里还嵌着去年的槐树叶碎屑。他忽然看见十七岁的自己正扒着铁丝网,看林风像颗小炮弹似的冲向禁区,老陈的吼声比裁判的哨子还急,球鞋碾过草皮的沙沙声、队友们扯着嗓子的叫好声、还有场边小贩撕开辣条包装袋的 “刺啦” 声,在阳光里拧成股绳,勒得人心脏发紧。
“那时候的辣条是五毛一包吧?” 赵磊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滚出来,像含着块没化的冰糖。他往嘴里塞了片西瓜,汁水顺着下巴滴在裤腿上,洇出深色的圆斑,“老陈总说那玩意儿是‘魔鬼的诱饵’,却总在中场休息时,从裤兜里摸出半包,往我们手心里塞。” 林砚的喉结动了动,他记得老陈的裤兜永远像个魔术袋,掏出的辣条包装袋上总沾着点泥土和草屑,仿佛是从训练场的某个秘密角落摸出来的。
电视里的林风正被队友们压在身下,叠成歪歪扭扭的浪。林砚的耳膜突然被一阵熟悉的撞击声填满 —— 是当年球队赢了比赛,他们把老陈抬起来往天上抛时,他啤酒肚撞在每个人肩膀上的闷响。老陈的吼声从人堆里钻出来,混着笑声和挣扎声:“小兔崽子们!放我下来!烟卷掉草里了!” 后来他们在草皮上找了半钟头,只找到个被踩扁的烟盒,林风把它夹在相册里,说这是 “冠军的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