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铸链（2/2）

沈钧儒亲自带队的“资源与技术获取特别小组”核心成员，正与厂主——一位名叫斯坦尼斯拉夫·库巴斯基、身材发福、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进行着艰难的谈判。工厂里弥漫着机油和金属切削液的味道，一些老旧的机床仍在运转，但更多的设备盖着防尘布，车间里工人稀疏。

“库巴斯基先生，我们非常有诚意。”沈钧儒的翻译是一位早年在德国留学、精通波兰语的工程师，“您这批四台‘塔拉’牌重型卧式铣床，虽然是三十年代的设计，但保养状态良好，精度仍在可用范围。我们愿意用您急需的五百吨优质棉布、两百吨桐油、以及五十台‘东方红’牌小型柴油机来交换。这些物资在当前的华沙，价值远远超过这几台旧机床。”

库巴斯基抽着廉价的香烟，烟雾缭绕着他犹豫的脸。“沈先生，您给出的条件确实……让人心动。棉布和油料，我的工人们和他们的家人需要。柴油机也能让厂里那台老发电机重新转起来。但是……”他压低了声音，“现在情况很微妙。莫斯科那边盯得紧，这种规模的设备出口，尤其是可能用于……重工业的设备，需要特别的许可。我很难办。”

沈钧儒早有准备，他使了个眼色。旁边一位小组成员，打扮成商人模样，打开随身的手提箱，里面不是文件，而是几根黄澄澄的金条和一小袋未经切割的宝石。

“库巴斯基先生，我们理解您的难处。”沈钧儒的声音平和而充满说服力，“正式的出口许可，可以慢慢申请。或许，我们可以先以‘工厂设备更新换代，淘汰旧机器进行废金属回收’的名义，办理国内手续。至于这些‘废金属’如何消失，又如何在某个遥远东方港口的货船上‘重新出现’，那就是物流和记录上的小小‘误差’了。当然，为了弥补您在这个过程中需要打点的……‘额外费用’和承担的风险，除了刚才提到的物资，我们还有这份小小的、代表我们个人谢意的‘纪念品’。”

黄金和宝石的光芒，在昏暗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诱人。库巴斯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工厂在战争中受损，战后重建又面临物资短缺和计划经济的僵化束缚，早已举步维艰。眼前这些中国人，不仅带来了紧缺的物资，还有硬通货。更重要的是，他们提出的方式，看似冒险，但在当前东欧混乱的行政管理和物资匮乏中，并非没有操作空间。

“我需要时间考虑……还需要打点一些关节。”库巴斯基的声音有些干涩。

“当然。我们会在华沙再停留三天。”沈钧儒站起身，伸出手，“期待您的好消息。请相信，与共和国合作，您获得的将不仅仅是一笔交易，更可能是一条长久的、互惠互利的商业通道。我们需要的，不只是这几台机床。”

离开工厂，坐进汽车，沈钧儒才轻轻舒了口气。车窗外的华沙街道，仍能看到战争的创伤，但也在艰难复苏。他知道，自己正在执行的，是一条充满灰色地带的“铸链”任务。用国内相对富裕的轻工业品和资源，去交换欧美封锁下的二流甚至淘汰工业设备和技术。这些设备或许不是最先进的，但足以解国内某些领域的燃眉之急，更重要的是，通过这种“非正式”渠道，可以建立起一张隐秘的物资和技术流通网络，绕过正式的国际封锁和制裁。

“下一站，布拉格。”沈钧儒对司机说。在那里，一家从前以生产精密光学仪器着称的小作坊，因为失去了奥匈帝国的市场和原料，正濒临倒闭，而共和国急需他们的镜头研磨技术和一些老技工。

这条由黄金、物资、技术和人性贪婪与生存欲望交织而成的“暗链”，正悄然在战后欧洲的废墟与缝隙中延伸，试图将那些被主流世界忽视或抛弃的工业养分，一点点输送到遥远的东方，滋养共和国饥渴的工业母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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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联合国经社理事会会议厅。

顾维钧站在演讲席上，身后的投影幕布上，展示着精美的图片：香港维多利亚港的繁忙景象，现代化码头与中式帆船同框；澳门修复一新的历史街区，中西合璧的建筑下游客如织；西域新建的纺织厂里，各族女工在新型纺纱机前忙碌；喀什附近，铁路桥墩如同巨人般矗立在河谷中。

“……因此，中华共和国认为，发展权是基本人权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顾维钧的声音通过同声传译，清晰传达到每一位代表耳中，“真正的和平与安全，不仅建立在军事平衡或条约之上，更建立在各国民众都能享有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和文化繁荣的基础之上。我国在香港、澳门回归后实施的政策，以及在边疆民族地区推动的‘发展促稳定、民生固边防’实践，充分证明，尊重历史、照顾现实、着眼发展，是解决复杂历史遗留问题、实现不同族群和谐共处、保障国家长治久安的有效途径。”

他略微提高了声调：“基于以上理念，中华共和国倡议，在联合国框架下，设立‘丝绸之路经济带合作与发展论坛’，旨在促进欧亚大陆腹地国家在基础设施互联互通、贸易投资便利化、产能合作、人文交流等领域的对话与合作。我们愿意分享自身在落后地区开发、边疆建设方面的经验与教训，并力所能及地提供技术援助和人员培训。”

演讲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许多来自亚洲、非洲、中东的发展中国家代表，眼中露出了感兴趣的光芒。中国模式——快速工业化、强有力的国家主导、对边疆和落后地区的开发投入——对于同样渴望摆脱贫困、实现发展的他们，具有巨大的吸引力。而“丝绸之路”这个古老而充满魅力的概念，更容易引发文化上的共鸣。

美、英、法等国代表则表情复杂。他们看到了其中蕴含的地缘政治意味：中国正试图用经济和发展的话语体系，来构建一个以自己为中心的区域合作框架，这无疑是对传统西方主导的援助和发展模式的挑战，也是对其影响力的潜在稀释。

苏联代表莫洛托夫面无表情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中国人在联合国舞台上越来越活跃，提出的倡议也越来越具有针对性和吸引力。他们不仅在军事上顶住了压力，现在更试图在经济和道义上，争夺影响力和话语权。这条“丝绸之路”，明面上是经济合作，暗地里难道不是另一条通向中亚的“链”吗？

顾维钧的演讲在掌声中结束。他微笑着向台下致意，心中清楚，这条在联合国讲坛上提出的“光明之链”，与沈钧儒在东欧编织的“暗链”，与王奎在边境经营的“微链”，与赵铁柱在南线实施的“压力链”，共同构成了共和国在复杂国际环境中突围、生长、壮大的一整套组合策略。铸链成甲，方能护佑这艘东方巨轮，穿越惊涛，驶向深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