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粮行暗影(1/2)
易府书房那扇紧闭的内室门,像一道冰冷的闸门,将易玄宸最后那句带着南疆血腥气的低语彻底隔绝在外。凌霜站在庭院冰冷的石板路上,夜风裹挟着雨后的湿寒,刀子般刮过脸颊,却丝毫无法冷却她心底翻腾的惊涛骇浪。
南疆……血腥气……白狐消失的晨雾……
这几个词如同淬毒的针,反复刺穿着她强行维持的镇定。易玄宸知道!他不仅可能窥破了她体内烬羽的妖魂,更似乎与那场南疆彩鸾栖息地的血腥浩劫有着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联系!那所谓的“灵狐救主”,究竟是少年时的奇遇,还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跨越时空的试探?他最后那句“有些真相未必更好”,究竟是警告,还是……威胁?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然而,在这窒息般的恐惧之下,一股更炽热、更汹涌的洪流正疯狂地冲击着她的理智——那是属于凌霜的恨意!是刻骨铭心的、被背叛、被抛弃、被至亲之人推入深渊的滔天恨意!
柳氏的恶毒,凌震山的冷酷,凌雪的虚伪……还有那个高高在上、视人命如草芥的皇室!他们每一个都该付出代价!易玄宸的警告和深不可测,像一团浓重的迷雾,暂时遮蔽了前路,却无法熄灭她心中那团复仇的烈火。相反,这迷雾更激起了她骨子里的狠绝——越是看不清,越要撕开它!越是危险,越要主动出击!
她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瞬间压下了翻腾的妖力和混乱的心绪。眼神中最后一丝迷茫和恐惧被彻底碾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想看我凌霜(烬羽)的底牌?”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那就让你们看看,这盘棋,究竟是谁在执子!”
她不再看那扇紧闭的书房门,转身,脚步不再虚浮,而是带着一种沉稳的、猎豹般的机警和迅捷,迅速消失在易府曲折的回廊阴影之中。目标明确——易府情报网的核心所在,那间位于偏院、不起眼却掌控着无数秘密的“听风阁”。
听风阁内弥漫着陈旧纸张和墨锭混合的微尘气息,几盏昏黄的油灯将室内映照得影影绰绰。几个负责整理密报的暗卫见到凌霜,眼中闪过一丝敬畏,迅速垂首行礼。凌霜没有多余言语,径直走到靠墙一排高大的檀木书架前,指尖在无数卷宗上快速掠过,目光锐利如鹰隼。
“凌震山近期所有与边境将领、粮草调度的往来密报,全部调出来。”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尤其是涉及‘王记粮行’的,重点标注。”
暗卫们动作麻利,很快便将几份墨迹未干的密报呈上。凌霜接过,就着昏暗的灯光,逐字逐句地审视。她的目光冰冷而专注,仿佛在审视的不是文字,而是敌人的咽喉。很快,一个名字反复跳入眼帘——王老板,王记粮行的东家。密报显示,此人近月来与凌震山的心腹管家秘密会面数次,每次都伴随着大笔银两的流动,流向……正是与凌震山关系密切的几位边境驻军将领!
“王记粮行……”凌霜的指尖在“王老板”三个字上轻轻一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危险的弧度,“凌震山,你果然沉不住气了。军粮,是你凌家权势的命脉,也是你最大的软肋。你竟敢在此刻动手脚?”
恨意如同实质的火焰,在她胸腔里灼烧。她仿佛能看到那些被掺入劣质、甚至霉变谷物的军粮,被运往苦寒的边境,看到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吃着这些致命的“口粮”,战斗力衰弱,伤病缠身,甚至……无声无息地倒下!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她的“好父亲”,凌震山,却正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些沾满鲜血的军饷,去攀附三皇子赵珩,去巩固他摇摇欲坠的权势!
“好!好得很!”凌霜低声咒骂,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又被她强行压下。她猛地合上卷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你急着找死,我便成全你!就从你这条最致命的财路,开始拆你的骨!”
她将密报仔细收好,转身对一名暗卫低声吩咐:“备车。我要去一趟城西的‘万通粮行’。”顿了顿,又补充道,“低调。换一身寻常商贾的衣裳,车马也要普通些。”
暗卫领命而去。凌霜回到自己院落,雪狸似乎感应到她心中翻涌的杀意,不安地在她脚边打转,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凌霜蹲下身,轻轻抚摸着雪狸柔顺的皮毛,冰冷的指尖微微颤抖。
“别怕,雪狸。”她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悲怆的决绝,“有些债,该讨了。有些血,该还了。你且在府中,替我看着……看着这易府的风,究竟往哪边吹。”
雪狸似乎听懂了她话中的沉重,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掌心,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凌霜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进内室。片刻后,当她再次出现时,已完全变了模样。
一身半新的靛蓝色细棉布长衫,外罩一件深褐色马褂,腰间系着一条朴素的布带,脚下踩着厚实的千层底布鞋。头发用一根普通的木簪随意绾起,脸上薄施脂粉,刻意掩盖了那份清冷绝艳,只留下一种寻常商贾之妻的温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精明。唯有那双眼睛,在刻意放柔的眉眼下,深处依旧燃烧着冰冷的火焰。
她坐上那辆毫不起眼的青布小轿,在两名同样装扮成普通仆从的暗卫护送下,悄然离开了易府,朝着城西喧闹的粮市行去。
万通粮行位于城西粮市最繁华的地段,门前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谷物特有的、混合着尘土和阳光的干燥气味,夹杂着伙计们高声的吆喝、买家卖家的讨价还价,以及骡马喷鼻和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一派生机勃勃又略显嘈杂的市井景象。
凌霜在粮行对街一家不起眼的茶馆二楼临窗位置坐下,要了一壶最普通的粗茶。她放下车帘的缝隙,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穿透喧嚣的人流,牢牢锁定在万通粮行那扇敞开的、挂着“王记”牌匾的大门。
很快,一个身材微胖、穿着绸缎长衫、脑满肠肥的中年男人在几个伙计的簇拥下,从粮行里走了出来。他脸上堆着生意人特有的、过于热情的笑容,眼神却像秤砣般精明,滴溜溜地转着,扫视着街上的行人,尤其是那些衣着光鲜、看起来像大买家的。正是王老板!
凌霜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就是他了!凌震山这条“军粮蛀虫”的爪牙!
她放下茶杯,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略带局促、却又带着几分急切和精明的神色,迈步走下茶楼,朝着万通粮行走去。
“老板,老板!”她故意提高声音,带着几分外地口音的官话,在王老板刚要转身回店时叫住了他。
王老板闻声回头,看到凌霜这身打扮,眼中闪过一丝习惯性的评估。见她虽衣着普通,但气质温婉中透着干练,不像是纯粹的贫苦妇人,便堆起笑容迎了上来:“这位夫人,可是要买粮?敝号万通,京西最大的粮行,米面粮油,一应俱全,包您满意!”
凌霜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窘迫和兴奋,搓了搓手,压低声音,凑近王老板,神秘兮兮地说道:“王老板?久仰久仰!小妇人姓张,随夫君从江南来京,想做点粮食生意。听说……听说王老板路子广,神通广大,尤其……尤其能打通一些‘特殊渠道’?”
她故意在“特殊渠道”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闪烁,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试探。
王老板眼中精光一闪!这“特殊渠道”四个字,正是他那些见不得光生意的暗号!他脸上的笑容更加热切,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凌霜,见她周围只有两个看起来像仆从的人,且神情恭谨,不像是官府的暗探,心中警惕稍减,却依旧保留着商人的狡猾。
“哦?张夫人此话怎讲?”他故作糊涂,眼神却紧紧锁住凌霜,“敝号做的是正经生意,童叟无欺。”
“王老板客气了!”凌霜见他上钩,心中冷笑,面上却更加热切,“正经生意谁不会做?小妇人想做的,是那种……利润丰厚,但需要‘胆识’和‘门路’的大生意!比如……”她再次压低声音,几乎贴在王老板耳边,吐气如兰,“比如……军粮?”
王老板浑身猛地一震!脸上那层热情的笑容瞬间凝固,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惊骇和警惕!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目光如电般扫视四周,声音陡然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张夫人!慎言!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凌霜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一副“果然找对人了”的得意表情,也跟着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和诱惑:“王老板不必紧张!小妇人既然敢开口,自然是有备而来!我夫君在江南有些家底,更认识几位……在边境有些‘实权’的朋友。他们正愁着军饷不足,想找些‘性价比高’的粮源补足。王老板若是能办成,这利润……嘿嘿,绝对能让王老板笑得合不拢嘴!”
她故意停顿,观察着王老板的反应。果然,听到“边境实权朋友”、“性价比高”、“利润丰厚”这些关键词,王老板眼中那极度的惊骇迅速被一种贪婪的、炽热的光芒所取代!军粮!这可是泼天的富贵!凌震山那边给的价已经够高了,眼前这个江南来的“张夫人”,听起来背景也不简单,若是能两头通吃……
王老板喉结滚动了一下,贪婪的欲望最终压倒了恐惧。他脸上的笑容重新变得热络,眼神却像毒蛇般黏腻,他再次凑近凌霜,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张夫人果然是行家!不过……这生意风险太大,需要‘诚意’。夫人说的‘性价比高’,具体是指……?”
凌霜心中冷笑,知道鱼儿要咬钩了。她脸上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用指尖蘸了点茶水,在旁边的石桌上飞快地画了一个圈,又点了几点,低声道:“比如……上好的陈米,掺上三成……嗯,‘次等’的。再比如……新粮里,加些……‘陈年旧货’。只要看着像,分量足,谁会细细去查?边境那些当官的,要的是数字好看,谁真会去管士兵碗里是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密切观察着王老板的表情。果然,听到“掺次等”、“加陈年旧货”这些字眼,王老板眼中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这正是他惯用的伎俩!也是凌震山默许他干的勾当!
“高!夫人实在是高!”王老板忍不住低声赞叹,脸上堆满了谄媚,“夫人这法子,跟……跟某位大人物想到一块儿去了!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王记粮行,在这京西粮市,这点‘门道’还是有的!只要夫人这边渠道稳,货源足,价钱……好商量!”
他一边说,一边用肥短的手指比划着,眼中闪烁着对巨大利润的狂热。
凌霜心中恨意翻涌如潮!凌震山!你听听!这就是你倚重的爪牙!这就是你用来巩固权势、换取富贵的手段!用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士的性命和健康,去填满你们这些蛀虫的腰包!
她强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怒骂,脸上维持着那副精明商人的笑容,心中却如同万载寒冰。她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王老板爽快!”凌霜也跟着笑起来,笑容却未达眼底,“不过,空口无凭。小妇人总得亲眼看看王老板的‘货’,才能放心。不知……王老板可否带我去库房瞧瞧?尤其是那些……‘性价比高’的?”
王老板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库房里那些掺了沙土、霉变谷子的“次等货”,还有那些以次充好的“陈年旧货”,都是见不得光的秘密。带一个刚认识的“张夫人”去看?风险太大!
凌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犹豫,心中冷笑,立刻加码:“王老板放心!小妇人懂规矩!只要王老板能证明实力,今日这趟的‘茶水钱’,小妇人双倍奉上!而且……”她故意停顿,神秘地压低声音,“我夫君那边,还有一笔更大的‘军粮’生意,正在寻找可靠的合作伙伴。王老板若是能让我满意,这后续的利润,可比眼前这点‘茶水钱’,多上十倍不止!”
“十倍?!”王老板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巨大的财富诱惑如同最烈的毒药,瞬间麻痹了他最后一丝警惕!什么风险?在十倍利润面前,都是浮云!他猛地一拍大腿,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好!张夫人果然是豪爽人!请!请随我来!库房就在后院,保管让夫人满意!”
他殷勤地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如同鬣狗般贪婪而凶狠的光芒。凌霜心中警铃微鸣,面上却不动声色,微笑着点了点头,跟着王老板,朝着万通粮行后院那几座高大、阴森的库房走去。
阳光被高大的库房墙壁遮挡,后院的光线瞬间暗淡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谷物发酵的酸腐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地底的阴冷。几个膀大腰圆、眼神凶悍的伙计正无所事事地靠在库房门口抽烟,看到王老板带着凌霜过来,立刻站直了身体,目光不善地扫视着凌霜和她的两个“仆从”。
凌霜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带着温婉的笑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和这些伙计的神情。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王老板那眼中一闪而过的凶狠,这些伙计身上散发的戾气,都预示着这趟库房之行,绝非简单的“看货”那么简单。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呼吸,体内属于烬羽的妖力如同潜伏的毒蛇,在经脉中悄然流转,蓄势待发。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中,无意识地勾勒出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灼热气息。
王老板推开一扇沉重的、包着铁皮的木门,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霉味和尘土味扑面而来,混杂着老鼠粪便的腥臊。库房内光线昏暗,只有高处几扇小小的气窗透进几缕惨白的光柱,照亮空气中飞舞的无数尘埃。
“张夫人,请看!”王老板得意地指着库房中央几个巨大的粮垛,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带着回音,“这都是上好的东北新米!颗粒饱满,色泽莹润!”
凌霜走上前,随手抓起一把米粒,放在鼻端嗅了嗅。一股淡淡的霉味和陈谷的酸气混杂其中。她不动声色地将米粒放回,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满意笑容:“嗯,果然是好米!不过……王老板,小妇人想看的,是那些……‘性价比更高’的货色。”
王老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对着旁边一个伙计使了个眼色。那伙计会意,走到库房最深处的一个角落,搬开几个空麻袋,露出了后面一个更加隐蔽的入口。
“夫人请这边来。”王老板脸上堆着笑,眼神却如同毒蛇般黏腻,“真正的‘好东西’,都在里面呢。”
凌霜心中冷笑,知道真正的“毒窝”到了。她整理了一下衣襟,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跟着王老板,朝着那更加黑暗、散发着更加浓烈腐臭气息的角落走去。两个“仆从”想跟上,却被王老板的伙计不动声色地拦在了外面。
“夫人,里面地方小,您自己进去看便好。”王老板笑呵呵地说,眼中却闪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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