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人妖殊途的痛(1/2)
柳氏的眼线如跗骨之蛆紧追不舍。
凌霜在小巷深处设下幻境,侍卫们惊恐地撞见自己的脸在墙壁上扭曲成恶鬼。
脱身后她回到贫民窟,却发现老乞丐被打得奄奄一息。
“少管闲事,不然下次卸你一条腿。”恶徒的警告沾着血腥味。
她沉默地清洗老人伤口,指尖妖力流转间伤口悄然愈合。
“姑娘,你眼神里的东西太沉...”老乞丐喘息着抓住她手腕,“像从坟里爬出来的。”
凌霜看着水中倒影——金红妖纹在眼底一闪而逝。
比人干净。她对自己说。
阴冷潮湿的巷道迷宫般缠绕在京城边缘,腐臭的垃圾和劣质油脂燃烧的呛人烟味混合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死死粘在鼻腔里。凌霜抱着雪狸,脚步放得极轻,几乎贴着两侧污秽斑驳的墙根移动,像一道无声无息的影子。雪狸伏在她臂弯里,圆溜溜的眼睛警惕地转动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几不可闻的呼噜声。
身后,脚步声不远不近地坠着,如同附骨之疽。
一个,两个……是将军府的人。柳氏豢养的鹰犬。凌霜的感官在妖魂入驻后变得异常敏锐,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和几道弯,她也能清晰地分辨出那脚步声里的刻意压制,还有金属甲片偶尔摩擦发出的细微轻响。柳氏果然没有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尤其是关于易玄宸的。自己今日在易府后园的那番“偶遇”,终究是落入了她的眼中。
一股冰冷的戾气无声无息地自心口蔓延开来,烬羽的意识在识海中翻腾,带着猛禽捕猎前的冷厉。凌霜残存的人性本能却在拉扯,提醒着她此刻的弱小与暴露的危险。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志在她脑中碰撞,带来针扎般的隐痛。
她猛地拐进一条更加狭窄、堆满破筐烂桶的死胡同。光线在这里被彻底吞噬,只有头顶一线灰蒙蒙的天。脚步声迅速逼近,带着不加掩饰的得意与凶狠。
“跑?看你往哪跑!”一个粗嘎的声音响起,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两个穿着将军府侍卫服色的壮汉堵住了胡同口,腰间的佩刀在昏暗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微光。
凌霜缓缓转过身,背对着胡同尽头的死墙。怀中的雪狸感受到骤然紧绷的气氛,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冲着来人发出威胁的低吼。
“哟,还抱着只猫?”另一个侍卫嗤笑一声,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凌霜身上扫视,最终停留在她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上,眼神变得浑浊而贪婪,“柳夫人说得没错,你这小娘皮,长得还真有几分勾人,难怪敢往易大人跟前凑。说!谁派你来的?打的什么主意?”
“大哥,跟她废什么话!”先前那个粗嘎声音的侍卫不耐烦地啐了一口,“抓回去交给夫人,自有她‘招呼’的地方!夫人可交代了,但凡跟那个‘死丫头’沾点边的,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他口中的“死丫头”三个字咬得极重,带着刻骨的鄙夷和狠毒。
凌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那个称呼,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属于“凌霜”的那部分灵魂深处。乱葬岗的寒风、生父冰冷的目光、继母恶毒的咒骂、肋骨断裂的剧痛……无数碎片般的记忆轰然炸开,带着足以焚毁理智的恨意冲击着她的意识壁垒。
“闭嘴!”烬羽的意志在她脑海中发出尖锐的厉啸,妖力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猛地剧烈震荡起来。
就在两个侍卫狞笑着逼近,粗糙的手掌即将抓向她肩膀的刹那——
凌霜动了。
她并未后退,反而微微阖上了双眼。浓密如鸦羽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瞬间变得幽深的瞳孔。识海深处,属于彩鸾烬羽的庞大灵识轰然扩散,无形的妖力如同投入水面的涟漪,以她为中心,迅疾无比地扫过这条狭窄、肮脏的死胡同。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光线诡异地扭曲、暗淡下去。胡同两侧污秽的砖墙上,那些斑驳的苔藓、陈年的污垢、甚至是剥落的墙皮,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拉伸、变形。
“呃……”最先伸手的侍卫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怪异的抽气,眼睛猛地瞪圆,瞳孔里映出的不再是那个孤身抱着狸猫的少女。他看到眼前那张属于同伴的脸——那张他熟悉无比、此刻却在他眼前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扭曲变形——皮肤寸寸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的、血淋淋的筋肉,眼珠从眼眶里凸出来,吊在腐烂的脸颊上,嘴巴咧开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露出森白交错的獠牙,正对着他发出无声的、充满恶意的狞笑!
“鬼!鬼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骤然划破胡同的死寂。那侍卫如遭雷击,疯了一般挥舞着手臂向后猛退,后背狠狠撞在另一侧的墙壁上,又像被烙铁烫到般弹开。他涕泪横流,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湿痕,浓重的骚臭味弥漫开来。
“大哥!你怎么了?什么鬼?哪来的鬼?”另一个侍卫被他同伴的疯狂反应吓懵了,下意识地顺着同伴惊恐万状的目光看向自己身边。然而在他眼中,他的同伴同样变得面目全非——整张脸如同被揉烂的泥巴,五官模糊移位,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两只空洞的眼窝里,正汩汩地往外冒着粘稠的黑血!
“嗬……嗬……”他吓得魂飞魄散,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气音,双腿抖得如同筛糠,连逃跑的力气都瞬间抽空,整个人瘫软下去,蜷缩在散发着恶臭的角落里,双手死死抱住头,发出压抑不住的、濒死野兽般的呜咽。
幻境!由彩鸾烬羽的妖力构筑的、直击内心最深恐惧的幻境!它抽取了这两个侍卫潜意识里对“鬼怪”、“妖邪”根深蒂固的敬畏,将他们眼中最信任的同伴,瞬间扭曲成了最可怖的梦魇。
胡同深处,凌霜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强行驱动这种程度的幻术,对刚刚融合不久、妖力尚不稳定的身体是巨大的负担。识海里传来烬羽疲惫而带着一丝赞赏的低语:“做得不错,蝼蚁。”
凌霜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那两个在各自幻境中濒临崩溃、丑态百出的侍卫。空气中残留着他们因极度恐惧而散发出的酸腐气息。她抱着雪狸,脚步无声地从两个瘫软的躯体旁走过,如同穿过一片污浊的空气。身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呜咽和抽搐声渐渐被抛远。
贫民窟的窝棚如同大地腐烂的疮疤,拥挤而沉默地匍匐在夕阳最后的余烬里。当凌霜抱着雪狸回到她和老乞丐暂时容身的那个破旧棚屋附近时,一种异样的死寂感扑面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往日里虽贫苦却总有些声响的角落,此刻只剩下风穿过破烂席片发出的呜咽。
棚屋门口,几个平日里还算熟悉的贫民瑟缩地聚在一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惶和恐惧。看到凌霜走近,他们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有同情,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和避之唯恐不及的疏离。
“阿霜姑娘……”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人用力扯了一下袖子,立刻噤声,抱着孩子匆匆躲回了自家的窝棚里,只留下一条窄窄的门缝。
凌霜的心沉了下去。
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冲进了那间低矮、昏暗的棚屋。
浓重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猛地灌满了她的鼻腔。
老乞丐蜷缩在角落里那堆勉强算是床铺的干草上。他花白的头发被凝固的暗红血块粘成一绺一绺,贴在青肿不堪的头皮和额角。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上,眼眶乌黑,嘴角撕裂,鼻梁歪斜,鲜血糊满了半张脸,还在顺着下巴一滴一滴地落在胸前早已看不出颜色的破衣襟上。他的一条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喉咙深处痛苦的抽气声,身体在无意识地微微痉挛。
干草铺上,用木炭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刺目的大字,带着施暴者的嚣张和冷酷:
“少管闲事,不然下次卸你一条腿。”
字迹旁边,赫然是半个被踩得稀烂、沾满了污血和泥土的窝头——正是昨日黄昏,老乞丐省下自己口粮,硬塞给凌霜的那半个!
凌霜的呼吸骤然停滞。
棚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老乞丐那压抑不住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痛苦喘息,一下,又一下,狠狠地砸在凌霜的耳膜上,也砸在她刚刚因施放幻术而紧绷的心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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