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休息室(1/2)
地下斗兽场,乾寅。
两个蚀刻在青铜巨门上的古老篆字,在门楣上黯淡灯光的映照下,透着一股森然冰冷的金属质感。门扉厚重,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外是扭曲的喧嚣与下注的狂热,门内则是死斗的沙场与绝望的喘息。
影寒的目光掠过那两个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乾寅,第二十五决斗场。资料里说,此间地貌以无边沙海为主,唯有最核心处,奇迹般存留着一小片挣扎求生的绿洲。七年前那场震动整个斗兽场的事故之后,原有的天干地支六十个场地被彻底扩建改造,引入了“乾坤”的位阶划分,规模膨胀到如今的一百四十四个决斗场。每一次扩张,都意味着更残酷的筛选,也意味着……更多的尸骸。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边的魅姬。这女人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目光扫过“乾寅”二字时,那里面没有恐惧,反而沉淀着一种近乎得意的玩味。影寒知道那得意从何而来——七年前那场掀翻小半个斗兽场的“功劳”,正是拜眼前这位所赐。那份“功劳”太大,大到魅姬至今仍高悬在斗兽场所有参赛者黑名单的榜首,永不撤销。
“该进去了,小影寒。”魅姬的声音慵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推力。
影寒被她带着向前几步,刚靠近那扇吞噬生命的巨门,一道冰冷的绿色光束无声无息地从门楣上扫下,掠过她们全身。当光束触及魅姬手中那张薄薄的、印着特殊符文印记的参赛门票时,大门正中央、“乾寅”二字下方那盏一直亮着的猩红警示灯,倏然转为幽绿。
“嗡——咔哒!”
沉重的机括声沉闷地响起,厚重的青铜巨门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向内缓缓滑开。
门开的刹那,一股浑浊、燥热、混杂着浓重汗味、血腥气和铁锈味道的空气猛地涌出,狠狠撞在影寒脸上。她几乎窒息。然而更让她浑身汗毛倒竖的,是门后空间里骤然投射过来的数十道目光。
门内,是一个相对封闭的休息室。面积不大,两百多平米的空间被简单粗暴地规划着:几十张冰冷金属框架的简易折叠椅散乱地摆放着,椅面污渍斑斑,几个同样陈旧的铁皮衣柜孤零零地挤在角落,墙上只有几盏惨白的灯管提供着吝啬的光线。空气在这里凝滞,沉闷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此刻,这片死寂被打破了。里面或坐或站的身影,竟有三十多个!他们几乎都是男性,年龄各异,体态不同,唯一相同的是身上那股经过多次生死搏杀后沉淀下来的凶戾之气。他们像是被困在笼中、舔舐着伤口的猛兽,眼神锐利而充满审视,此刻齐刷刷地聚焦在刚刚洞开的大门,聚焦在门边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啧……”一个秃头壮汉正低着头费力地整理他那双沾满沙土、似乎快要被撑裂的沉重皮靴,听到门响,只是扭过肥硕油腻的脖颈,用眼角余光斜斜地扫了影寒一下,鼻腔里哼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音节:“什么时候这种地方也轮得到一个小姑娘进来送死了?”他的声音粗嘎,带着浓重的痰音。
“呵,今年倒是稀罕。”接话的是个靠墙站着的男人,梳着一丝不苟的油亮大背头,面容带着风霜刻下的痕迹,嘴里叼着一根干枯的草茎,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他背后交叉绑着一把足有半人高的无鞘阔剑,剑刃暗沉,残留着洗不净的深褐色污渍。他上下打量着影寒,眼神里掠过一丝短暂的惊艳,随即化为冰冷的漠然:“在外面,凭你这脸蛋,老子或许还会发发善心护你一下。可惜,进了这乾寅的门……嘿嘿,自求多福吧,小美人儿。”他吐出嘴里的草渣,那渣子轻飘飘地落在满是尘土的金属地板上。
“啧啧啧……可惜,真可惜了。”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慢悠悠地从最角落那个满是划痕的铁皮衣柜后面踱了出来。那是个老头,背驼得厉害,稀疏的几缕灰白头发贴在头皮上,脸上沟壑纵横,一只眼睛浑浊发黄,另一只……却是一个深不见底、边缘皮肉狰狞萎缩的漆黑窟窿,视线深处则是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魅姬。
他一出现,休息室里原本肆无忌惮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连那嚼草茎的背头男和秃头壮汉都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压抑。这老头浑浊的独眼在影寒身上停留了几秒,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黑牙齿,发出干涩的笑声:“细皮嫩肉的,怕是连只鸡都没杀过吧?这眼神,这气息……头一回?啧啧,见了掠食者,怕不是当场就得吓尿了裤子,腿软得跑都跑不动!嘿嘿嘿……”他笑声嘶哑,像砂纸摩擦骨头:“是家里犯了天大的错,被丢进来等死的?不然哪家舍得把这么个水灵的女娃子往这吃人的坑里推?”
影寒感到那黑洞洞的独眼窟窿在自己身上刮过,胃里一阵翻搅。但她强迫自己站直。魅姬的教导在她脑中回响:恐惧是最大的破绽,在这里,一丝软弱都会被瞬间撕碎。
“好了,热闹看够了。”魅姬的声音在影寒身后响起,清晰而冰冷,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漠然:“我不是参赛者,规矩所限,进不去。不过……”她顿了顿,声音里忽然掺进一丝甜腻的、却毫无温度的虚假鼓励,“我会在看台给你加油的,小影寒。好好努力,别让我……失望。”话音未落,影寒就感到自己的手心被塞进了一张冰冷硬质的卡片——正是那张参赛门票。紧接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大力从背后猛地一推!
影寒猝不及防,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跌进了那扇散发着血腥味的青铜大门。
砰!!!
沉重的关门声在她身后轰然炸响,如同巨兽的咆哮,瞬间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声音。那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休息室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也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影寒的心上。她被彻底关在了这个充满恶意与死亡气息的囚笼里。
背靠着冰冷刺骨的青铜门板,那金属的寒气透过单薄的衣物直刺骨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猛地转过身,眼前只有紧闭的、隔绝生死的巨门,门上“乾寅”两个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魅姬那虚假的“加油”声似乎还在耳边萦绕,带着令人作呕的戏谑。
退路已绝。
影寒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抹被强行压下的惊慌已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封取代。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混杂着汗臭、血腥和铁锈的浑浊空气呛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孤绝的剑,缓缓转过身,迎向休息室里那三十多道如同实质利刃般的目光。
“哟?门关上了,这下真成笼中鸟了?”那个油腻的胖子最先按捺不住。他咧着嘴,脸上堆叠的肥肉将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挤成了两条污浊的细缝,里面闪烁着毫不掩饰的、令人作呕的贪婪。他迈着沉重的步子,像一座移动的肉山,带着一股浓烈的、如同发酵油脂般的体味,轰隆隆地朝影寒逼近。
一只肥厚得指节都难以分辨的手掌,带着黏腻的汗光,直直地朝着影寒小巧的下巴抓来。“来!让哥哥好好瞧瞧!啧啧,这小模样……要是让哥哥看顺眼了,高兴了,下一场哥哥替你上去打!怎么样?小美人儿,哥哥够意思吧?保管让你躲过你家那点破惩罚!”
休息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和粗重的喘息。胖子的话似乎代表了此刻大多数人的想法——一个被家族惩罚丢进来的、走投无路的漂亮祭品。软弱,可欺,是这残酷沙场上难得的“点心”。
那只令人作呕的胖手带着一股腥风,眼看就要碰到影寒的脸颊。就在这瞬间,影寒猛地抬起了头。
没有尖叫,没有退缩。
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如同瞬间冻结的冰湖。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此刻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死寂的寒意。她的嘴角没有一丝弧度,唇线抿成一道冰冷的直线。这不是伪装出来的凶狠,而是无数次在魅姬身边目睹那女人如何用眼神撕裂猎物灵魂后,强行刻入骨髓的模仿——一种剥离了所有温度、只剩下纯粹“存在”的漠然杀意。
胖子那只伸出的手,硬生生僵在了半空。脸上的淫笑像是被冻住,然后寸寸碎裂。他肥硕的身体甚至不易察觉地往后缩了一下。那双深陷在肥肉里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些,里面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影寒此刻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一股莫名的、源自生物本能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这女孩儿……不对劲!这眼神,这气息……绝不像是待宰的羔羊!胖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的咕哝,悻悻然地收回了手,肥胖的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挤出个难看的干笑,脚步略显笨拙地向后退了小半步。斗兽场里,软柿子固然好捏,但踢到铁板的代价,没人付得起。
影寒不再看他,也不再理会周围那些或嘲讽、或怜悯、或依旧贪婪的目光。她迈开步子,径直走向离门最近、也是唯一一张空着的金属折叠椅。脚步平稳,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滑过空间。她坐下的动作干脆利落,脊背挺直,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微微低垂着头,目光落在自己身前一小块布满污垢和可疑深色斑点的金属地板上。
整个休息室因为她这一连串的动作,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短暂安静。
那些肆无忌惮扫视的目光收敛了许多。轻视和调笑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新的审视和谨慎。能在乾寅休息室里活到现在的人,没有真正的蠢货。这个少女的镇定太反常了。那份安静,那份无视周遭压力的姿态,甚至比直接的咆哮威胁更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她就像一个黑洞,将所有投射过去的恶意都无声地吞噬、冻结。角落里那个嚼着草茎的背头男人,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他背上的阔剑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丝异样,微微颤动了一下。秃头壮汉整理靴子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粗壮的胳膊上肌肉微微贲张。
然而,这份被影寒强行营造出来的短暂威慑,并未能持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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