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内心的辩论(1/2)
陆俊那张薄薄的感谢卡,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清汤老人的告诫更为持久和扰人。它并未带来顿悟般的清醒,反而像一面过于清澈的镜子,照见了我的分裂,让我在接下来的几日里,时常陷入一种莫名的烦躁与怔忡。
白天,我依旧经营着“多多麻辣烫”,招呼着形形色色的食客。大学城的秋天,天高云淡,阳光带着一种透明的质感,透过玻璃门照进店内,光柱中浮动着细微的尘埃。学生们换上了薄毛衣或卫衣,行色匆匆,脸上带着这个季节特有的、介于开学新鲜感与期中压力之间的神情。
我站在柜台后,手下意识地抓取食材,心中默然运转着“三维坐标轴”,这几乎已成为一种本能。但每当分析完成,那份隐藏在数据背后的、属于活生生的人的悲喜,总会因为陆俊的感谢卡而变得清晰几分,让我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刺痛。
一个穿着格子衫、头发油腻的男生,点了一份加满肥牛和鱼丸的麻辣烫,一边吃一边对着厚厚的编程书籍念念有词,眼神疲惫却专注(坐标定位:能量区超量,单一大量,口味中辣。定位:备考或项目攻坚期的体力与精力透支。事件推测:面临重要技术考核或项目截止)。若在往常,我或许会盘算如何“不经意”地展示我的“洞察力”,获取咨询费。但今天,我只是默默多给他加了一勺汤。
一位面容憔悴的年轻母亲,抱着咿呀学语的孩子,点了一份完全煮烂的山药和土豆泥,小心翼翼地吹凉,一口口喂给孩子,自己却只就着清汤吃了一个馒头(坐标定位:淀粉区极致软烂,清汤,份量异常。定位:育儿艰辛下的经济拮据与健康担忧。事件明确:孩子病后体弱,需流食营养)。我看着她们,心中那套精密的坐标系统,似乎无法完全覆盖这无声的、沉重的母爱。我鬼使神差地送了她一小份蒸蛋,谎称是店里的活动。她愣了一下,连声道谢,眼里有光闪动。那一刻,我心中那份因陆俊而起的自惭,似乎被这微小的善意稍稍冲淡了一些。
然而,这些微小的动摇,如同阳光下的露珠,看似晶莹,却无法持久。当夜幕降临,喧嚣退去,真正的考验才悄然来临。
夜已深。
大学城陷入了沉睡般的寂静。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野猫的嘶叫,或是晚归车辆驶过空旷街道的轮胎摩擦声。我拉下卷帘门,将那把沉重的黄铜锁“咔哒”一声锁死,仿佛也暂时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店内,只剩下头顶那盏老旧日光灯管发出的、持续而轻微的嗡鸣。熬汤的大锅已经清洗干净,倒扣在灶台上沥水;冰柜压缩机规律地启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洗涤剂、残留骨汤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霉味的复杂气息。这是属于我一个人的、绝对安静的空间。
我走到柜台后,打开了那个带锁的抽屉。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陆俊那封白色的感谢信。我手指顿了顿,最终还是将它小心地挪到一边,取出了冷冽的光泽。
然后,我拿出了两本账本。一本是普通的、格子页的现金流水账,记录着“多多麻辣烫”每日的营收:食材采购成本、水电煤气费、微不足道的耗材损耗,以及那可怜巴巴的、刨去所有开支后所剩无几的净利润。另一本,则是一个简陋的软面抄,上面记录着另一项收入——来自“卦食系统”的“咨询费”与“感谢金”。
我拧亮台灯,昏黄的光圈笼罩着柜台这一方天地。我深吸一口气,如同一个即将进行庄严仪式的祭司,开始盘账。
首先,是麻辣烫的本职收入。我翻开那本格子账本,拿起计算器,开始逐项累加。数字在屏幕上跳动,伴随着按动按键的“滴滴”声,在寂静的店里格外清晰。
“十月……食材成本,四千三;房租,两千五;水电杂费,八百……毛利……净利……”我喃喃自语,笔下计算着。最终,一个数字定格在屏幕上:两千一百元。这是“多多麻辣烫”在刚刚过去的十月份,为我带来的全部净利润。这个数字,需要我每天凌晨四点起床熬汤,一直守店到晚上十点,清洗堆积如山的碗筷,应对形形色色的顾客,忍受油烟的熏烤……日复一日,整整三十一天。
我看着这个数字,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不甘。两千一,在这个城市,意味着勉强糊口,意味着不敢有任何额外的消费,意味着看不到未来的任何曙光。我想起刚开业时,赵胖子拍着我的肩膀说“这行饿不死,也发不了财”,当时我还不信,现在想来,竟是如此透彻而残酷的真理。
接着,我翻开了那本软面抄。上面的记录简单得多:
“9.15,咨询费(老郑),500元。”
“9.28,感谢金(陆俊),2000元。”
“10.8,信息费(规避某投资风险,匿名),800元。”
“10.22,咨询费(某学生情感问题),300元。”
……
林林总总,加起来,十月份的“额外收入”,竟然达到了六千五百元。
六千五,对比两千一。
计算器屏幕上并排显示的两个数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睛生疼。一个是我付出全部体力、时间、辛劳所得;另一个,则是我依靠“智慧”、运用“系统”、动动嘴皮子甚至只是递张纸条所得。后者是前者的 三倍还多!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震惊、狂喜、以及某种颠覆感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心中因陆俊感谢卡而筑起的、本就摇摇欲坠的堤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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