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烟害(1/2)
正在一圈人围观看热闹之际,人群后头大步流星走出个五十多岁的汉子,一身干净土布衣裳,身子骨壮实,眼神却透着精光。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地上那对母女,蹲下身,伸手托起小丫头的脸,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点点头:“嗯,娃儿瞧着还伶俐。”
又扭头对那女人说:“大妹子,我是种地的,娃跟我回去,帮着照看老母亲,亏待不了她。”
说完,掏出六个银元塞到女人手里,又低声叮咛:“收好喽,都换成粮食!”——明摆着是帮人,又怕这钱转眼变成大烟泡儿。渭北人,心善,也耿直。
中年妇女眼泪婆娑,不住念叨:“大哥是好人……是好人……”
男人叫来旁边的书办,写了契约,按上手印。
小丫头被男人一把拽起,连拉带推塞进旁边的马车。
被拉上车的一刹那,撕心裂肺的哭喊炸开:“娘——!娘——!”女人也瘫在地上,嚎啕大哭。
黑娃看着,心里像被钝刀子割着,攥紧的拳头直发颤,却半点力也使不上。
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仅有的几个铜元,塞到那女人手里,转身就走,不敢再回头看一眼。几滴泪,悄无声息地砸进地上的浮土里。
马车渐渐跑远,尘土飞扬里,那女人还跪在那儿哭泣,像被钉在了地上。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一抬头,嘿,竟晃荡到了东大街!
这儿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跟刚才那死气沉沉的人市一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这儿可是同洲府城烟馆最扎堆儿的地界儿,大大小小二十多家烟馆挤在一条街上,门前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这些烟馆门口都挂着“红灯笼”,标志着是在知府衙门挂了号、领了执照的正经营生。
《辛丑条约》一签,大清为了填赔款的大窟窿,把鸦片税当成了救命稻草,美其名曰“土烟捐”。
到了1902年,陕西省的鸦片税银,足足占了岁入的三成!
同洲府是产烟重地,从农户种烟、作坊熬膏,到烟馆零售,一条龙产业,这“土烟捐”可是占了全部税捐的大头。
洛河沿岸十来家作坊,日夜熬着烟膏子,赚得盆满钵满,也养肥了一帮子刀客。
东大街的烟馆也分三六九等:
高档的,装修得跟宫殿似的,紫檀木烟榻、珐琅烟灯是标配,还有俏丫鬟伺候打烟。
专供那些穿绸裹缎的老爷、富商巨贾逍遥快活;除了本地烟膏,还卖“云土”(云南烟土)、“公班土”(印度烟土)这些稀罕货。
中档烟馆,多是布衣商贩光顾,卖本地土烟膏子。大通炕上铺着土布被褥,花几文钱就能过把瘾。
至于街尾那些低矮破旧的烟窝棚,或者挑担子的流动烟摊儿,那就是穷苦人打发残命的地狱了。
烟雾缭绕里,有人沉沦其中乐不思蜀,有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还有人因为欠下烟债,被逼得横死乱坟岗。
同洲府赫赫有名的粮商王守业,两年就把家产吸了个精光,老婆典卖到晋南盐湖,自己攥着个空烟盒,冻死在城隍庙的台阶上。
寡妇周氏,为了供儿子考功名,卖身贩烟,结果儿子也染上烟瘾,瘫在烟榻上成了废人。
鸦片这毒瘤,早就烂到生活的骨头里了!可它税利丰厚,官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同洲府这一盏盏烟灯,照见的,是这末世王朝的糜烂与沉沦。
大烟,是朝廷续命的血浆,是官吏捞钱的纽带,是吞噬百姓血肉的廉价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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