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匿名诘问(1/2)
一、冰纹之下
晨曦再次漫过西湖时,昨夜的寒意已被初夏的阳光驱散。别墅里,早餐桌旁的对话与往日并无不同。
“牛奶要喝完,念轩。”王芳将玻璃杯推近儿子手边,目光自然地从他脸上扫过。少年眼底有一丝睡眠不足的暗影,但精神尚好,正专心地往面包上涂花生酱。
“知道了妈。”念轩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半杯,嘴边留了圈白沫。这个年纪的男孩像抽条的竹笋,总也填不饱。
程述从楼梯上走下来,已经换好了衬衫西裤,袖口挽到小臂。他经过王芳身后时,手很自然地搭在她肩上停留了一秒:“昨晚睡得好吗?”
“还行。”王芳侧头微笑,“就是做了个梦,记不清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手里的餐刀平稳地将煎蛋切成整齐的小块,分到念安和念轩的盘子里。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凝滞。
这是她二十年来在商界和无数次危机中磨炼出的本能:越是暗流汹涌,表面越要波澜不惊。昨夜那封匿名信带来的寒意,已被她严密地封存在意识深处某个加固的隔间里,如同处理一件需要谨慎评估的潜在商业威胁。
“妈妈,”念安小口咬着鸡蛋,忽然抬头,“我昨晚梦见爸爸了。”
餐桌上的空气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赵峰去世三年了。最初那段时间,念安几乎夜夜哭泣,后来渐渐不哭了,但偶尔会在清晨醒来时小声说“爸爸来了”。心理医生说这是创伤后正常的哀悼过程,建议家人自然回应,既不刻意回避,也不过度关注。
王芳放下餐刀,声音柔和:“是吗?梦见爸爸在做什么?”
“在画画。”念安的眼睛亮起来,带着梦境特有的朦胧光晕,“画很大很大的星空,星星会动……爸爸说,那是给妈妈和我的。”
程述伸手揉了揉念安的头发:“爸爸画得一定很美。”
“嗯。”念安用力点头,又低头继续吃鸡蛋,仿佛刚才说的只是今天天气不错。
王芳的指尖在桌下轻轻蜷缩。她想起昨夜念安的梦呓——“那个叔叔说……他认识我亲爸爸。”是巧合吗?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孩子思念生父再正常不过。但“那个叔叔”这个指向明确的称谓,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进她严密的逻辑防御里。
“时间差不多了。”她看了眼手表,起身,“念轩,书包。念安,水壶。”
送孩子上学的路上,王芳表现得与往常毫无二致。她询问念轩今天的课程安排,提醒念安美术课记得带素描本,等红灯时跟着车载音乐轻轻哼唱。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侧脸上,温暖明亮。
只有在等念安慢慢走进校门、回头挥手时,王芳才允许自己眼底的平静裂开一道极细微的缝隙。她看着女儿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走廊深处,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微微发白。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
没有来电显示,只有一串经过加密处理的虚拟号码。王芳戴上蓝牙耳机,接通。
“说。”
“痕迹很干净。”老K的声音经过变声处理,变成一种中性平板的电子音,“纸质普通,全市三百多家文具店有售同款。打印是激光打印,墨粉型号常见,无法溯源。烫印徽记——有点意思。”
王芳启动车子,汇入早高峰的车流:“继续。”
“我对比了全球七百多个公开或半公开的私人徽记、组织标识、家族纹章数据库,包括暗网里流通的部分密档,没有完全匹配的。”老K的语速平稳快速,“最接近的是十九世纪东欧某个炼金术社团的‘全视之眼’变体,但那个社团三十年代就解散了,图案细节也有明显差异。还有几个现代新兴宗教和心理学研究团体的标识,有局部相似,但整体构型不同。”
“所以是全新的,或者刻意修改过的。”
“大概率是后者。”老K顿了顿,“另外,我回溯了昨晚公司大楼周边的所有监控。送信人很专业——戴兜帽、口罩、手套,走路时刻意低头避开面部识别摄像头,选择的路线完美避开了大部分高清探头。只有两个远距离的交通摄像头拍到了模糊侧影,身高约一米七五到一米八,中等体型,走路姿势没有明显特征。我把影像发给阿杰了,他那边有更先进的人体动态分析库,也许能挖出点东西。”
“前台接待员的记忆呢?”
“问过了。她说对方声音很低沉,语速很快,说完就走,没有口音。手部特征——她注意到对方戴的是普通的黑色棉质手套,右手虎口处似乎有一道浅色疤痕,但不确定,因为只是一瞥。”
虎口疤痕。王芳记下这个细节。“送信时间精确在晚上十点零三分,前台换班后的七分钟内。这个时间点选择很讲究,既不是深夜引人警觉,又避开了白天的人流高峰和安保巡逻密集时段。对方熟悉大楼的人员轮换规律。”
“同意。”老K说,“我已经重新评估了公司所有安防系统的近期日志,暂时没有发现外部入侵或内部违规访问的痕迹。但有一种可能:对方是通过长期、低强度的物理观察获取信息的,比如在大楼对面租个房间,或者伪装成外卖员、快递员定期踩点。”
王芳沉默地驶过一个路口。阳光刺眼,她拉下遮阳板。
“家庭这边呢?”她问,“念安昨天在学校有没有异常?”
“我调取了她所在班级和走廊的监控。放学时段画面显示,念安和同学一起走出校门,直接上了沈墨的车,期间没有与任何陌生成年人接触。但……”老K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罕见的迟疑,“有二十三秒的监控片段存在轻微的时间码跳跃,我怀疑被高手处理过。正在做深度恢复,可能需要几个小时。”
王芳的心脏沉了一下。二十三秒,足够一个训练有素的人对孩子说一句话,或者塞一张纸条。
“优先处理这个。另外,我要念轩和念安最近一个月所有的通话记录、网络聊天记录、社交媒体动态——全面的数字画像。包括他们同学、老师中任何新出现或行为异常的人员背景筛查。”
“明白。但王芳……”老K的电子音似乎想要表达某种人性化的情绪,“两个孩子最近的心理评估报告都很健康。念安的艺术疗愈进展良好,念轩的适应力评估是优秀。如果这是外部心理攻击,对方的切入点选得非常精准——直接针对家庭最核心的情感软肋。你要有准备,这可能只是开始。”
“我知道。”王芳的声音冷了下来,“所以我要在他们下一次出手前,把这只手砍断。”
通话结束。她摘下耳机,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匿名信的内容在她脑中反复回放:
“程念轩知道自己的血脉来自谁吗?那个男人坠崖前,是否曾期待过这个孩子的未来?”
措辞恶毒而精巧。没有直接威胁,没有索取条件,只是抛出两个问题,像往平静的湖面投下两颗石子。问题的答案本身并不致命——念轩知道自己是收养的,程述和王芳从未隐瞒;周鼎元坠崖前的状态,除了已死的当事人,只有极少数人知晓内情。
但问题的意图,是撕裂。
是想让念轩怀疑自己“血脉”的阴影,是想让王芳和程述重新陷入对那段黑暗过往的焦虑,是想在这个家庭刚刚稳固的情感地基上,撬开一道怀疑的裂缝。
更令她在意的是徽记。那只半睁的、带裂痕的眼睛。它在注视什么?又在暗示什么?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程述。
“芳,德国代表团的参观提前结束了,他们下午的航班回苏黎世。我中午可以回家吃饭,需要带什么吗?”
王芳迅速调整呼吸,让声音染上一点轻松的暖意:“不用,冰箱里有菜。念轩想吃红烧排骨,我正好做。”
“好。对了,昨晚那封信……你后来有再看吗?”
来了。王芳的指尖微微收紧,语气却更加自然:“让小周归档了。大概率是恶作剧或者小报探风,我让公关部留意一下近期有没有相关八卦就行。你别操心这个。”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她能想象程述此刻的表情——微蹙的眉头,审视的目光,那种猎豹般敏锐的直觉正在运作。
“真没事?”他又问了一次,和昨夜一样的问句,但分量更重。
“真没事。”王芳笑了,笑声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程述,我们现在有公司要管,有项目要推,有孩子要养。这种无聊骚扰,不值得浪费精力。如果对方真有企图,自然会再冒头,到时候再处理也不迟。”
更长的沉默。然后程述说:“好。中午见。”
挂断电话,王芳缓缓将车靠边停下。她的手在微微颤抖,不得不握紧方向盘才能止住。
她对程述撒谎了。
不是第一次。在过去那些与周鼎元、与司徒晦周旋的黑暗岁月里,她无数次对程述选择性隐瞒信息,为了保护他,也为了保护计划的周密性。但这次不一样。这次,威胁直指他们的孩子,直指他们共同建立的家庭。
而她还是选择了独自承担。
为什么?
因为她害怕。害怕一旦程述知道这封信的存在,他那强大的保护欲会让他立刻进入全面戒备状态,会惊动可能还在暗处观察的对手,会打乱她精心布局的调查节奏。更因为……她内心深处某个连自己都不愿正视的角落,还残留着当年独自面对周鼎元时的阴影——那种“我必须自己解决,不能把任何人拖下水”的孤绝感。
她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拿出那部加密手机。屏幕上有老K的新消息:
“已初步筛查念安班级所有师生及家长背景。发现一个异常点:三周前,学校新聘请了一位兼职美术辅导老师,名叫陈雨薇,二十八岁,简历显示是国美硕士,曾在多家艺术机构任教。背景调查表面干净,但我发现她的硕士导师是莱恩博士——一位德国籍神经心理学学者,在‘艺术疗愈与潜意识激发’领域有争议性研究。莱恩博士目前是‘欧洲文化遗产保护基金会’的学术顾问之一。”
王芳盯着屏幕,血液似乎一点点冷下去。
欧洲文化遗产保护基金会。昨天刚与“光辰”签约的合作伙伴。
莱恩博士。美术辅导老师。
念安的梦呓。“那个叔叔说……他认识我亲爸爸。”
所有零散的碎片,开始朝一个中心聚拢。
她快速回复:“陈雨薇近三周与念安的所有互动记录,详细到每一句话。莱恩博士的全部资料,特别是他与基金会合作的性质,以及他所有涉及‘儿童心理’、‘创伤疗愈’、‘感知异常’方向的研究论文或项目。不要打草惊蛇。”
发送。她重新启动车子,驶向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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