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高山仰止景行行(2/2)
动作不快,却很稳。
院中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起来。
苏承明带来的人,手心已经全是冷汗。
足足过了半晌。
诸葛凡才将所有银票清点完毕。
他盖上盒子,声音依旧沙哑。
“不多不少,正好二百五十万两。”
他将钱箱收起,对着苏承明微微颔首。
“多谢三皇子照顾生意。”
苏承明早已按捺不住,一把将桌上那个装着配方的木盒夺了过来。
他急切地打开。
里面没有想象中的羊皮卷,只有几张薄薄的信纸。
信纸上,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载了白糖提纯的每一个步骤,从选料、熬制、脱色到结晶,每一个细节都描述得清清楚楚,甚至连火候的掌控、器具的要求都标注得详细无缺。
苏承明粗略地扫了一眼,脸上终于露出了狂喜的笑容。
成了!
这泼天的富贵,终究是落在了自己手里!
他得意地抬起头,挑衅地看向苏承瑞,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到了吗?最后的赢家,是我!
苏承瑞却根本没在意他。
大皇子的目光,落在了诸葛凡的身上。
“阁下的胆色,我倒是颇为欣赏。”
苏承瑞的声音里,带着真诚的赞许。
“有没有兴趣,投入我的麾下?”
“只要你点头,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此言一出,苏承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诸葛凡戴着面具,让人看不清表情。
他只是笑了笑,对着苏承瑞拱了拱手。
“大皇子抬爱了。”
“在下只是一介生意人,闲云野鹤惯了,无意为官。”
“先行谢过大皇子。”
苏承瑞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可惜神色。
“那便算了。”
“倘若日后改变了想法,樊梁城的大皇子府,随时为先生敞开。”
他说完,不再看任何人,转身便走。
“恭喜三弟得偿所愿。”
“我就不奉陪了,告辞。”
那潇洒的背影,仿佛真的只是来参加了一场普通的竞价。
院墙上,苏承瑞的人马如潮水般退去,悄无声息。
苏承明站在原地,死死地攥着手中的木盒,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不是傻子。
事到如今,他哪里还看不出来!
苏承瑞从头到尾,都只是在故意抬价!
那个混蛋,恐怕连一百万两银票都没带在身上!
他就是来看自己笑话,来坑自己钱的!
“混账!”
苏承明气得浑身发抖,将手中的木盒捏得咯咯作响。
一股滔天的怒火与屈辱,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转头,眼神阴狠地看向诸葛凡。
苏承瑞我暂时弄不死!
我还弄不死你一个身份不明的异族商人?!
想到这里,苏承明心中的杀意,再也无法抑制。
他拿着木盒,一言不发,转身也走出了院门。
他带来的人马,立刻跟上。
院门“吱呀”一声,缓缓关闭。
院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然而,苏承明并没有走远。
他站在院门外阴暗的巷子里,背对着那扇紧闭的院门。
他脸上的表情,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显得格外狰狞。
“把人弄死。”
他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剁碎了,喂狗。”
“把银子,给我拿回来!”
“是!”
身后,十几道黑影应声,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如鬼魅般,再次折返回那座小院。
苏承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他看来,一个有点胆色的商人,和一群乌合之众的护卫,根本不值一提。
今晚,他虽然大出血,但只要拿回银子,再杀了这个知情人,那白糖的配方,就真正成了他一个人的秘密!
小院内。
诸葛凡依旧安然地坐在石桌之上,没有动。
他甚至还有闲心,为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
月光下,那张面具,显得愈发森冷。
“轰!”
一声巨响。
院门被暴力踹开,木屑纷飞。
十几名黑衣人如狼似虎地涌了进来,手中长刀在月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寒芒。
为首的黑衣人,二话不说,手中长刀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直奔诸葛凡的脖颈!
刀风呼啸,带着必杀之意!
诸葛凡端着茶杯,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就在那刀锋即将及体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道壮硕如铁塔般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诸葛凡身前。
是吕长庚!
他手中那杆长戟,不知何时已经握在手中。
“叮!”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那柄势在必得的长刀,被长戟的月牙刃稳稳架住,再也无法寸进。
为首的黑衣人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刀身传来,虎口瞬间崩裂,整个人被震得连连后退。
下一刻。
四道身影,从院中的阴影里,同时现身。
关临咧着嘴,脸上是嗜血的兴奋。
赵无疆面沉如水,眼神冷得像冰。
庄崖手握制式长刀,身姿笔挺,杀气内敛。
他们四人,如四尊门神,将诸葛凡护在身后,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铁壁。
冲进来的十几名黑衣人,全都愣住了。
他们都是苏承明豢养的死士,也算是杀人无数。
可眼前这四个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凝如实质的杀气,却让他们感到了发自灵魂的战栗。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护卫。
“杀!”
为首的黑衣人知道已经没有退路,怒吼一声,再次带头冲上。
其余死士也纷纷响应,挥刀扑上。
关临第一个迎了上去。
他没有用兵器,只是狞笑一声,赤手空拳地撞进人群。
他的打法,简单,粗暴,充满了沙场老兵的悍勇。
一记铁山靠,直接将一名死士撞得胸骨塌陷,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一记手刀,精准地劈在另一名死士的脖颈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人的脑袋便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了下去。
赵无疆动了。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他已经与三名死士错身而过。
那三名死士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脖子上,却缓缓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血线越来越粗,最终,“噗”的一声,三颗头颅冲天而起。
庄崖的刀法,则是铁甲卫的标准路数,大开大合,一招一式都充满了军人的铁血与刚猛。
每一刀劈出,都带着千钧之力,与他对敌的死士,往往是刀断人亡。
而吕长庚,则更是如同虎入羊群。
戟刃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血肉模糊。
那些所谓的精锐死士,在这四人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一般。
这是一场屠杀。
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屠杀。
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的功夫。
院中,便再也没有一个站着的黑衣人。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诸葛凡从始至终,都安坐在那里。
浓重的血腥气在小院中弥漫,几乎要将清冷的月色染成暗红。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断肢残骸随处可见,温热的血液汇成溪流,在青石板的缝隙间缓缓流淌。
诸葛凡悠然地摘下了脸上的青铜面具,随手放在石桌上。
他端起那杯早已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仿佛刚刚结束的不是一场血腥屠杀,而是一场寻常的茶会。
四人身上煞气未消,如同四尊杀神,静立在院中。
“啧。”
诸葛凡放下茶杯,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看向院中最高大魁梧的那道身影。
“老吕。”
吕长庚闻声,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血液被踩得“吧嗒”作响。
“凡哥,咋了?”
诸葛凡伸出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指了指周围的环境。
他的语气很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无奈。
“都跟你说了,让你收敛着点。”
“你看看你,这弄得满地都是,血都溅到墙上去了。”
“这下好了,收拾干净吧。”
吕长庚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还在滴血的长戟,又看了看周围被他砸得稀烂的尸首,后知后觉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哎呀!”
“你看我这记性,光顾着杀得痛快,把这茬给忘了!”
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
诸葛凡叹了口气,正准备再说些什么。
异变陡生。
一直站在旁边看热闹的关临,眼中精光一闪。
他一个箭步冲到庄崖身边,异常热情地揽住对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庄崖这个铁塔般的汉子都踉跄了一下。
“老庄!走走走!”
关临的声音洪亮,充满了不容置喙的急切。
“你不是说你把殿下的府兵练得嗷嗷叫吗?我现在就想去看看!”
“快!带我去坡儿山,让我瞧瞧你到底有没有吹牛!”
庄崖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
现在?
这都三更半夜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关临半拖半拽地拉向院门口。
“小凡!老赵!老吕!”
关临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背影潇洒至极。
“我跟老庄去办正事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话音未落,两人已经消失在院门外,只留下一阵夜风。
吕长庚看着那两道消失的背影,嘴巴张了张,一个字还没说出来。
叛徒!
他心中怒骂一句,随即又将求助的目光,可怜巴巴地投向了院中仅剩的战友。
赵无疆。
赵无疆仿佛没有感受到他那灼热的目光。
他依旧抱着刀,面沉如水。
就在吕长庚准备开口的瞬间。
赵无疆动了。
他身形一闪,出现在诸葛凡身边,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伸出手,拉住了诸葛凡的袖子。
“小凡。”
赵无疆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前几日,你在瞿阳山大营跟我说的那个练兵的法子,叫什么来着?”
“我怎么给忘了。”
他眉头微蹙,脸上是真切的求知欲。
“你快带我去看看,我怕耽误了殿下的大事。”
诸葛凡看着他。
赵无疆也看着他。
四目相对。
空气安静了片刻。
诸葛凡最终还是没绷住,嘴角向上扬了扬。
他任由赵无疆拉着自己,朝着院门走去。
在与吕长庚错身而过时,他对着那张呆滞的脸,投去了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那表情分明在说:兄弟,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也没办法。
眨眼间。
院子里,就只剩下吕长庚一个人。
他孤零零地站在尸山血海之中,手里提着长戟,晚风吹过,卷起他衣角,显得格外萧瑟。
他张了张嘴。
又望了望众人离去的巷口。
最终,一口气憋在胸口,化作一声悲愤的怒吼。
“干嫩娘!”
这叫什么事啊!
说好的一起杀个爽!
怎么到了扫地的时候,就剩我一个了?!
他愤愤地将长戟往地上一插,溅起一片血花。
看着满地的狼藉,吕长庚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卷起袖子,开始了他的漫漫打扫之路。
大皇子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
苏承瑞端坐于主位,手中把玩着两颗温润的玉胆,神情平静。
白袍男子站在他身侧,正在慢条斯理地为他烹茶。
“先生。”
苏承瑞忽然开口,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你说,老三现在,是不是正躲在哪个角落里,气得吐血?”
白袍男子笑了笑,将沏好的茶,恭敬地递到苏承瑞手边。
“以三殿下的性子,怕是已经派人回去,杀人夺银了。”
苏承瑞接过茶杯,脸上露出一抹不出所料的笑容。
“他也就这点出息了。”
他吹了吹滚烫的茶水,眼神里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二百五十万两,买一个烫手的山芋。”
“我这个三弟,真是越来越有魄力了。”
白袍男子微微躬身。
“殿下今夜此计,可谓一箭双雕。”
“既让三皇子大出血,又让他拿到了那个足以引火烧身的配方。”
“接下来,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苏承瑞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没错。”
“父皇最忌讳的,便是皇子私下敛财。”
“老三如今手握白糖这等暴利之物,又刚刚花了这么大一笔来路不明的银钱。”
“只要我在朝堂上,稍稍点他一下……”
苏承瑞眼中寒光一闪。
“到时候,他非但得不到半点好处,反而会惹得父皇猜忌,得不偿失!”
就在这时。
一名下人脚步匆匆地从门外走入,躬身行礼。
“殿下,我们安插在城南的人,传回了消息。”
苏承瑞眉毛一挑。
“说。”
下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三皇子派去灭口的人……全军覆没!”
“什么?!”
苏承瑞手中的茶杯,猛地一晃,滚烫的茶水溅出,烫得他手背一片通红。
但他却浑然不觉。
他身旁的白袍男子,脸上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也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承瑞的声音,冰冷刺骨。
那下人被吓得浑身一颤,连忙将头垂得更低。
“我们的人亲眼所见,三皇子派去的十几名死士,冲进院子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被尽数斩杀。”
“对方……似乎只动了四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