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杨静老师——她一句话把我的鸡汤全拆了(2/2)
“回来啦?”她语气平淡。
“嗯。”我笑,“杨老师。”
她把教案往桌上一放:“你来讲啥?”
“就……看看学弟学妹。”我把 ppt 打开给她看,“讲讲努力怎么改变命运。”
她低头看了几页,没表情。
翻到有一页写着大大的:
“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哦了一声,“你这几年涨工资了吧。”
“还行。”我挠挠头。
“你是靠努力?”她问。
“努力 + 一点运气。”我老实。
“那你在台上是不是打算只讲前半句?”她抬眼看我。
我愣了一下:“这个……孩子们听不懂太复杂的。”
“你倒挺为他们着想。”她说。
她把 ppt 关掉,把 U 盘还给我:“你爱讲啥讲啥。”
我心里一松,以为她放过我了。
结果她补刀:“但你记得——你讲的每一句话,将来可能都会变成他们骂自己的证据。”
“什么意思?”
“一个孩子二十五岁还在镇里干活,晚上拖着累死的身子刷到你这个视频。”
她慢吞吞地说,“画面里你穿着衬衫在讲台上说:‘只要努力就可以走出去’。”
“你知道他会怎么想吗?”
我沉默。
“‘原来是我不够努力。’”她替那个看视频的人说完。
“可他可能已经比你当年更努力了,只是命差一点,起点差一点,身上背的东西多一点。”
她把话说到这儿,叹了口气:“你愿不愿意承担这个?”
办公室里一时很安静,只剩下水壶“咕咕”响。
“那我讲什么?”我问。
“你想讲励志可以,”她说,“但先讲实话。”
“实话?”
“比如——努力不一定有回报,但不努力一定更惨。”她说,“再比如——有的人走出去,有的人留在这儿,都不丢人。”
“你可以讲你怎么努力,也讲你怎么运气好。”
“你可以告诉他们——他们不是因为‘不努力’才被困在这里。”
她顿了顿,看着我:“你别再做你当年作文里那个孩子。”
“那个写着‘努力必有回报’的孩子?”
“对。”她说,“你现在已经知道不是了,就不要再拿那句骗下一拨人。”
我嗓子有点紧。
“那你上次不是叫我少讲鸡汤吗?”我笑,“现在又让我上讲台。”
“我让你少讲假鸡汤,”她纠正,“真话还是要有人讲的。”
那天晚上,我们在办公室改作业。
学生的作文全是“我要走出大山”“我要当科学家”“我要在城里买房带爸妈过去住”。
她一篇一篇看,边看边摇头。
“你打算怎么讲?”她问。
我把 ppt 全删了,只在白底黑字写了四句:
我运气很好。
我努力过。
我也心虚过。
你们不必和我一样。
第二天,我站在讲台上,底下坐着一屋子初中生,
那眼神我太熟悉了——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坐在他们那个位置。
我照着那四句说完,
又讲了自己几次蒙选择题、被系统(我没说系统)推上去的事情。
讲到中考那次,我说:“我不是比你们聪明,是比你们运气好一点。”
底下有学生很不服气:“你这是凡尔赛!”
我笑:“你可以这么理解。”
“但我讲出来,总比装成一个全靠努力上来的榜样好一点。”
讲完,下课铃响。
孩子们一哄而散,有人觉得我讲得一般,有人觉得我讲得有点怪。
只有几个孩子留在后排,磨磨蹭蹭。
有个男生慢慢走到讲台前,小声说:“那如果我真的就只能留在这里呢?”
“那你就留在这里。”我说,“你留在这里,也可以活得不那么丢脸。”
他愣了一下:“可是——”
“你可以努力让这里过得好一点。”我说,“比如,别欠一屁股债,别打老婆,别成天在棋牌室骂人。”
“这也是一种不一样。”
他点了点头,跑走了。
我不知道他后来怎么样。
但那一刻,至少没有把他往“是你不够努力”那条死路上推。
讲完回到办公室,杨静已经在收东西。
“怎么样?”她问。
“还行吧。”我说,“至少没讲‘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成功’。”
她给我泡了一杯茶,递过来:“那你以后记住。”
“啥?”
“别教小孩说空话。”
“你自己心里都不信的那套,就别往外讲。”
她那句“你自己都不信”戳得我心口一疼。
因为我很清楚——
从十岁那年以后,我的人生就已经装不进“努力就行”的简单公式里了。
——
“现在的她呢?”顾晚星问。
“现在啊……”我把茶杯在手里转了转,“听说是去县里做什么‘留守儿童项目’。”
“培训乡镇老师,搞教研,写材料,帮人申请课题。”
“有没有被体制磨平?”她问。
“磨了一点。”我说,“以前她在我们班敢当面说‘大部分人会回村种地’,现在开大会可能要说‘要因地制宜发展本地优势’。”
“不过私底下估计还是那张嘴。”
顾晚星在本子上写:【杨静:拆鸡汤女老师 → 留守儿童项目教研】
“这个人,”她抬头看我,“我要单独拍一集。”
“你很喜欢她这种?”我问。
“她是唯一一个,在你十几岁的时候就指出‘你运气好’的人。”顾晚星说,“而不是只夸你努力。”
“而且她骂鸡汤骂得那么狠,现在自己跑去做教育项目,这里面的反差感很好拍。”
她合上本子:“以后我进县里,可以先找她聊聊。”
山风再吹过来,叶子沙沙响。
系统像个冷血的策划人一样弹出一行字:
【新支线解锁:教育线——杨静】
【描述:此角色可为古柳村提供“非鸡汤版本”的教育帮扶方案。】
我看着那行字,心里忽然有一点奇怪的安心感——
如果有她在,至少我以后不必一个人去给村里小孩拆鸡汤。
我捏了捏手里的纸杯,低声说了一句:“杨老师要是来了,估计第一句还是那句。”
“哪句?”顾晚星问。
“——你们大部分人,以后还是会留在这里。”我说。
“但这次,”我补了一句,“我可以站在她旁边说:‘留在这里也不丢人。’”
顾晚星“嗯”了一声,眼里闪了一下光。
“那这一集,”她说,“暂时叫——《别教孩子说空话》?”
“挺好。”我点头。
她把那七个字记在本子顶部,重重划了一道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