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集:雪岭锄痕凝父爱 药香漫忆少年愁(2/2)
稍作休息后,父子俩背着沉重的背篓踏上归途。雪山的路比来时更难走,背篓压得肩膀生疼,每走几步就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稀薄的空气让离翁头晕耳鸣,父亲见状,把他的背篓往自己肩上挪了挪,分担了大半重量:坚持住,翻过前面的丫口就好走了。
快天黑时,他们终于走到了雪山丫口。就在这时,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突然变脸,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一样迅速蔓延,瞬间遮蔽了整个天空。狂风呼啸着卷起雪沫,气温骤降,紧接着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轰隆一声惊雷在头顶炸响。离翁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有无数冰凉坚硬的东西砸在头上、背上,疼得他忍不住叫出声来——是冰雹!
鸡蛋大小的冰雹密集地落下,砸在石头上作响,砸在树枝上断裂。离翁眼前一片漆黑,被冰雹砸得连连后退,不小心摔倒在地上,背篓也掉在了一旁。混乱中,他听到父亲撕心裂肺的呼喊:二娃!我的儿子,你在哪儿啊!那声音穿透风声、雷声和冰雹声,带着无尽的焦急与恐惧,在空旷的雪山深处久久回荡。离翁想回应,却被冰雹砸得说不出话,只能蜷缩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头。
冰雹持续了近两分钟才渐渐停歇。离翁挣扎着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喊着:爸!我在这儿!不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父亲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把将他紧紧抱住,力道大得仿佛要将他嵌进骨血里。儿子,你快把我吓死了。父亲的声音带着颤抖,离翁能感觉到他的后背湿透了,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有没有受伤?让爹看看。父亲松开他,借着微弱的天光仔细检查着他的身体没有受伤时,慈祥的父亲松了一口气。
父子俩捡回散落的羌活,重新背上背篓,狼狈地回到石板棚。那一晚,父亲几乎没合眼,时不时就伸手摸摸离翁的额头,生怕他感冒发烧。第二天一早,天刚放晴,父子俩就再次出发,踏着尚未融化的冰雹,一步步走下雪山。
回到家时,母亲早已在村口等候,看到父子俩平安归来,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赶紧烧水给两人擦洗,心疼得直掉眼泪。休息了一天后,父亲背着晒干的羌活,带着离翁去了镇上的供销社。收购药材的老曾坐在桌子后,用手指拨弄着羌活,仔细检查成色:嗯,这羌活不错,干度够,没断根。他拿起秤称了称,报出数字:一共二十九斤三两,一斤七角,算下来是十九元六角三分。
当离翁接过那张崭新的纸币时,指尖忍不住颤抖。十九元六角三分,不多不少,刚好凑够了他的学费和路费。他抬头看向父亲,发现父亲正对着供销社的玻璃窗整理头发,阳光照在他的头上,鬓角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缕。那一刻,离翁突然明白,这十九元六角三分钱,每一分都凝结着父亲的汗水与爱,是父亲用一双扛过钢枪、握过锄头的手,在雪山乱石中一刨一挖换来的。
后来,离翁顺利走进了学校,再后来,他走出了大山,有了自己的事业和家庭。岁月流转,当年的少年早已两鬓染霜,但每当想起一九七八年那个秋天,想起雪山丫口父亲撕心裂肺的呼唤,想起那碗热气腾腾的酸菜面块,想起十九元六角三分钱里沉甸甸的父爱,他的眼眶总会不由自主地湿润。那座雪山,那片乱石,那把锄头,还有父亲温暖的怀抱,早已成为刻在他生命里的印记,永远温暖着他的人生旅途。
尾词·鹧鸪天·忆挖药
雪岭风刀刻旧痕,石棚灯火暖荒村。
锄开乱石寻羌活,背载寒霜踏月痕。
冰雹骤,父声奔,惊魂未定抱儿身。
十九元里藏深恩,霜鬓回望泪满巾。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