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月老(四)(837)(2/2)
“你太奶奶传下来的。”老爷子说,“民国时候,你太爷爷在当铺做朝奉,有人来当这枚戒指,死当。你太奶奶喜欢,就留下了。文革时抄家,我把它藏在灶台缝里,才保住。”
杨帆捧着盒子,觉得沉甸甸的——沉的不是珠宝,是四代人的传承。
“晚晴是个好姑娘,配得上这个。”老爷子拍拍孙子的肩,“告诉她,这是聘礼,也是认可。咱们老杨家,认她这个孙媳妇。”
母亲也从卧室出来,拿着一个红布包:“这是我结婚时你奶奶给的金项链,一直没舍得戴。你给晚晴,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杨帆眼睛发热:“妈……”
“傻孩子,哭什么。”母亲抹抹眼角,“晚晴那么好,是你有福气。去了杭州好好对人家,别让她受委屈。”
那天晚上,杨帆给苏晚晴打视频电话,给她看盒子里的东西。屏幕那头,她捂住嘴,好久说不出话。
“太贵重了……”她终于开口,“我不能收。”
“必须收。”杨帆说,“这不是珠宝,是心意。我爷爷说,这是认可,是把你当一家人。”
苏晚晴哭了,不是难过,是感动。她从小父母离异,跟着外婆长大,很少感受到这样完整、浓厚的家庭温暖。杨帆一家给她的,不仅是爱情,还是一个家。
“替我谢谢爷爷,谢谢阿姨。”她哽咽,“我一定会好好珍惜。”
“珍惜什么?”杨帆笑,“珍惜我才是正经。”
“都珍惜。”她破涕为笑,“你最珍贵。”
四、修复与重生
十一月底,杭州进入雨季。阴雨连绵,空气能拧出水来。苏晚晴的古籍修复进入最后阶段——也是最艰难的阶段。
最后一册地方志的扉页完全粘连,像一块硬纸板。她用蒸汽熏了三天,才勉强揭开一条缝。里面是序言,字迹已模糊,但还能辨认出撰写者的名字:林纾。
她心里一震。林纾,清末举人,着名翻译家,居然为这套地方志作序。这大大提升了这套书的文献价值。
但问题也在此——名人手迹,修复更要慎之又慎。她请示主任,主任说:“你全权处理,我相信你。”
压力如山。那几天,她几乎住在工作室。杨帆每天打三个视频,监督她吃饭睡觉。有时深夜她还在工作,他就开着视频陪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你这样盯着,我紧张。”她说。
“我就喜欢看你工作的样子。”杨帆笑,“特别美。”
十二月初,修复终于完成。十二册古籍焕然一新,残缺处用仿古纸补齐,虫蛀处做了加固,每一页都平整如新。林纾的序言被完整复原,墨迹虽淡,风骨犹存。
验收那天,省里的专家都来了。他们戴着白手套,一页页翻阅,频频点头。
“修复得非常专业。”一位老专家说,“尤其是林纾序言的处理,既保留了原貌,又确保了可读性。小姑娘,功底很深啊。”
主任脸上有光:“小苏是我们中心最年轻的修复师,但也是最用心的。”
验收通过。苏晚晴站在小楼门口,看着工作人员把古籍装箱,准备送往省图书馆特藏部永久保存。雨停了,阳光穿过云层,西湖水面泛起金光。
她拿出手机,给杨帆打电话。
“完成了。”她说,声音平静,但手在抖。
“我就知道你能行。”杨帆在那头笑,“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苏晚晴看着西湖,“我想你了。”
“我也是。”杨帆顿了顿,“爷爷已经把请帖写好了,手写的,一百多份。他说要请所有老同事、老邻居。”
苏晚晴想象那个画面:老爷子坐在书桌前,戴着老花镜,一笔一划写请帖。心里暖暖的,又酸酸的。
“我尽快回来。”她说,“帮我告诉爷爷,别累着。”
挂断电话,她沿着西湖慢慢走。走到断桥时,想起白娘子和许仙的故事——千年等一回。而她和杨帆,只等了几个月,却像等了一辈子那么长。
但好在,等待有了结果。就像她修复的那些古籍,历经沧桑,终得重生。
他们的爱情也是,经历了分离、病痛、距离的考验,反而更加坚固。就像爷爷说的:真金不怕火炼。
五、归途
苏晚晴回北京那天,是十二月二十八日。飞机降落时,北京正在下今冬第一场雪。
杨帆在接机口等她。他穿着黑色大衣,围着她送的那条灰色围巾,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他说向日葵像她,总是向着光。
她走出来,他也看见了她。四目相对,两人都笑了。没有奔跑,没有拥抱,只是慢慢走近,像两个分别很久的旅人,终于回到彼此的轨道。
“欢迎回家。”杨帆说。
“我回来了。”苏晚晴接过花,“再也不走了。”
车上,杨帆说起婚礼的安排:定在明年五一,爷爷挑的日子;酒店选好了,是老字号,爷爷说菜好吃;婚纱照约了下周去拍,爷爷还指定要去天坛——他和奶奶当年就在那里拍的。
“爷爷比我们还上心。”苏晚晴笑。
“他是高兴。”杨帆握紧她的手,“自从你答应嫁给我,他走路都带风,见人就说:我孙子要结婚了,媳妇特别好。”
回到家,老爷子果然在门口等着。看见苏晚晴,眼睛一亮:“晚晴回来了!瘦了,杭州菜吃不惯吧?快进屋,你阿姨炖了鸡汤。”
屋里暖意融融,饭菜飘香。母亲从厨房出来,围裙都没解,一把抱住苏晚晴:“好孩子,辛苦了。”
吃饭时,老爷子拿出那叠请帖,厚厚一摞。“我都写好了,你看看,有没有漏的。”
苏晚晴翻看。请帖是红色洒金纸,毛笔小楷,工整漂亮。每张都写着:“杨帆与苏晚晴百年好合”,落款是“祖父杨振华谨邀”。
“爷爷,您写了这么多……”
“不多。”老爷子摆手,“该请的都得请。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孙子娶了个多好的姑娘。”
那天晚上,苏晚晴住在客房——杨帆母亲早就收拾好了,床单被套都是新的,还放了暖水袋。躺在久违的北方暖气房里,听着窗外簌簌的落雪声,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这就是家。有爱你的人,有等你归来的灯,有热腾腾的饭菜,有琐碎而温暖的唠叨。
半夜,她听见敲门声。是杨帆,端着热牛奶。
“睡不着?”他坐在床边。
“太幸福了,像做梦。”苏晚晴坐起来,“杨帆,你说我们会一直这么幸福吗?”
“会。”他把牛奶递给她,“当然会有磕磕绊绊,但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她喝了一口牛奶,温热的,甜度刚好。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她问,“在公园,你爷爷假装迷路。”
“记得。我当时紧张得要死。”
“我也是。”苏晚晴笑,“其实我早看出爷爷是装的,但没拆穿。因为你看我的眼神……很干净,很真诚。”
杨帆脸红了:“有那么明显吗?”
“有。”她靠在他肩上,“就是那种眼神,让我愿意相信你,愿意等,愿意嫁给你。”
窗外,雪越下越大。屋里,暖气片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两人就这么坐着,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
许久,杨帆说:“晚晴,谢谢你选择我。”
“是我该谢谢你。”苏晚晴抬头看他,“谢谢你和爷爷,给了我一个家。”
雪夜无声,但爱有声。它在心跳里,在呼吸间,在交握的手心,在相视的眼底。
这一路走来,从公园初遇到杭州分离,从爷爷生病到古籍修复,他们经历了太多。但每一步,都让彼此更确定:就是这个人了,要共度余生的人。
而现在,余生就在眼前。不是轰轰烈烈,而是细水长流;不是惊心动魄,而是柴米油盐。
但这正是他们想要的。平凡,真实,温暖,长久。
就像爷爷和奶奶那样,像无数普通夫妻那样,在岁月里慢慢老去,在琐碎中深深相爱。
雪停了,月亮出来,清辉满窗。明天会是个晴天。
而他们的晴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