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番外六:枕上痕(2/2)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目光突然落在铁丫手里的帕子上,眼睛一亮:“呀!这帕子跟阿婆箱底那块几乎一样!”
“本来就是一对嘛。”奶奶笑着拆开油纸包,芝麻的焦香混着梅雨天特有的潮气漫开来,在屋里凝成一团暖香,“当年你太奶奶绣了两块,这块没绣完就丢了,那块绣好的送了你太爷爷。听说太爷爷揣在怀里当宝贝,夏天赶路出汗,把帕子浸得发涨,最后硬得像块小木板,他也舍不得扔,总说‘摸着这布,就像听见她在耳边念叨’。”
林砚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小木盒,盒面刻着朵简单的槐花,边缘被摩挲得发亮。他打开盒盖,里面果然躺着块深褐色的布,边角磨得圆润,上面的槐花图案早已被汗渍晕开,只剩个模糊的浅黄影子,唯有边缘那排浅浅的牙印,位置竟和铁丫手里的帕子严丝合缝,像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阿婆说,太爷爷走山路时总摸这块布。”林砚用手指比着牙印的大小,指尖在布面上轻轻划动,“你看这印子多小,太奶奶当年肯定是抿着嘴咬的,怕咬重了把布咬破。有次太爷爷在空味界迷了路,就是摸着这牙印找到方向的,他总说‘帕子上的牙印比路标还准,跟着它走,准能回家’。”
铁丫把两块布小心翼翼地凑在一起,未绣完的半朵槐花对着模糊的印痕,针脚的走向、牙印的弧度竟完美重合,像是多年前被硬生生扯断的缘分,在此刻悄悄续上。窗外的雨突然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屋檐上,“噼啪”作响,像有人在外面急着敲门,又像谁在檐下跺着脚喊“我回来了”。
奶奶把两块布叠在一起,放进床头的樟木盒。盒子打开时,一股清苦的樟香扑面而来,里面躺着些零碎旧物:一把磨圆了齿的木梳,梳齿间还缠着几根灰白的头发;一把断了弦的弹弓,木柄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砚”字;一双绣着蛇鳞纹的鞋垫,鳞片的金线已经褪色,却依然能看出细密的针脚。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草纸,上面是太爷爷歪歪扭扭的字,墨迹被潮气浸得发晕,却能看清那句:“帕子上的牙印,比路标还准,跟着它走,准能回家。”
那天夜里,铁丫躺在床上,听着床板随着雨声“吱呀”作响,像太奶奶翻了个身。她摸了摸枕头底下,不知何时多了片新鲜的槐花花瓣,沾着点潮潮的水汽,像是刚从院外的槐树上摘来的。雨声渐小的时候,她仿佛听见窗外传来轻轻的叹息,混着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像有人在说:“你看,它找到另一块了。”
铁丫把花瓣夹进那两块帕子中间,樟木盒合上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个圆满的句号,在梅雨天的潮意里,悄悄锁住了两段未说完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