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都护府治见成效(2/2)
“有人不想看到漠南安定,不想看到汉蒙和睦。”李定国转过身,眼神锐利,“你们去查,最近哪些部落的台吉频繁聚会,哪些商队来往异常,哪些人在散布谣言。我要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
“卑职明白!”
两人退下后,李定国独自站在地图前,久久不动。
窗外的归化城,夕阳西下,炊烟袅袅。街市上传来蒙汉商贩的叫卖声,孩子的嬉笑声,寺庙晚课的钟声。这座半年前还饱经战乱的城市,如今已是一片安宁祥和。
这安宁,来之不易。
也正因为来之不易,才更值得用生命去扞卫。
当晚,李定国在都护府设宴,招待归化城内的蒙古台吉和汉人耆老。
这是每月一次的惯例,名为“联谊宴”,实则是沟通情况、听取意见的平台。宴席设在都护府后花园,露天摆放,中间燃着篝火,烤着全羊。
来了三十多人。蒙古这边,以科尔沁部巴特尔台吉为首,还有土默特、察哈尔、乌拉特等部的台吉或代表;汉人这边,主要是屯田区的里长、大商户、工坊主。
气氛起初很融洽。巴特尔台吉端着酒碗,大声说笑:“李侯爷,您是不知道,我家那小子去讲武堂学了半年,回来居然会写汉字了!还能算账!昨天帮我算牛羊买卖,一分不差!这要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众人都笑。
一个汉人屯长接话:“我们屯子里,蒙古兄弟教我们搭蒙古包,我们教他们种菜。前几天一起挖水渠,蒙古兄弟力气大,干得又快又好!”
“互帮互助,这才是正道。”李定国举杯,“来,为汉蒙一家,干!”
“干!”
酒过三巡,话题渐渐深入。
乌拉特部的乌云巴图今天格外沉默,只闷头喝酒。他旁边的土默特部巴音台吉倒是红光满面——白天那场纠纷,他得了公道,还得了赔偿。
“侯爷,”巴音台吉敬酒,“今天的事,多谢您主持公道。咱们草原人最重信誉,说话算话。既然都护府办事公道,我们土默特部一定全力支持!”
“巴音台吉客气了。”李定国和他碰杯,“都护府存在的意义,就是保境安民,主持公道。只要大家守规矩,都护府一定公平对待。”
这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席间几个台吉脸色微变,互相交换眼神。
李定国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这时,一个察哈尔部的小台吉站起来,举杯道:“侯爷,我也有件事想请教。”
“请讲。”
“我们部落实行蒙屯,分了房子,分了地,还领了土豆种薯,这都很好。”小台吉道,“可有些老人说,住房子种地,就不是蒙古人了。年轻人也嘀咕,说整天围着房子转,马都不会骑了。您说,这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很尖锐。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李定国。
李定国放下酒杯,缓缓道:“这位台吉,本侯问你:什么是蒙古人?”
小台吉一愣。
“是住蒙古包、骑马射箭就是蒙古人?那要是住瓦房、种庄稼,就不是了?”李定国站起身,走到篝火旁,“本侯以为,蒙古人的根本,不在于住什么、吃什么,而在于这个——”
他拍了拍胸膛:“心。一颗勇敢的心,一颗自由的心,一颗团结的心。”
“住房子就不能勇敢了?种地就不能自由了?”他环视众人,“看看你们的祖先成吉思汗,他之所以能统一草原,不是因为他只会骑马射箭,而是因为他有包容的胸怀,能吸收各族的优点,能建立制度,能发展生产。”
“现在,朝廷给你们房子,是让你们冬天不受冻;给你们地,是让你们饥荒时有粮;教你们种土豆,是让你们多一条活路。”李定国声音渐高,“这难道不是好事?难道非要守着祖辈的苦日子,冻死饿死,才叫不忘本?”
席间一片寂静。
巴特尔台吉忽然拍案:“侯爷说得对!我科尔沁部第一个支持!什么忘本不忘本,能活得好才是根本!”
其他台吉纷纷附和。
只有乌云巴图依旧沉默,脸色阴沉。
宴席继续,但气氛已不如先前热烈。李定国注意到,乌云巴图和另外两个台吉频繁耳语,眼神闪烁。
他给身后的亲兵队长赵勇使了个眼色。
赵勇会意,悄然退下。
宴席散时,已是亥时。
李定国回到书房,毫无睡意。他站在窗前,看着归化城的夜色。万家灯火,太平景象。但太平之下,暗流涌动。
敲门声响起。
“进来。”
赵勇推门而入,低声道:“侯爷,查到了。宴会时,乌云巴图和察哈尔部的阿尔斯楞台吉、科尔沁部的巴拉台吉密谈,内容不详。但宴后,他们三人没有各自回府,而是一起去了城西的‘草原春’酒楼。”
“酒楼?”
“对,那酒楼是三个月前新开的,老板是个汉人,叫马三。但据暗桩报告,马三经常接待西边来的商队,那些商队都带着西域口音。”
西域口音……准噶尔?
李定国眼神一凝:“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我要知道他们见谁,谈什么。”
“遵命!”
赵勇退下后,李定国在书案前坐下,摊开纸笔,开始给张世杰写密报。
这半年来,他每月都会写一封长信,详细汇报北庭情况。主公回信不多,但每次批示都切中要害。
今夜,他要写的事很多:
“主公钧鉴:北庭都护府运转七月,成效显着。调解纠纷四百二十七起,边市税收一百八十七万两,驿道畅通,屯田推广,土豆试种亩产已达两千斤。归附各部总体安定,牧民生活改善……”
写到这里,他停笔。
然后另起一段:
“然隐患渐显。一者,旧贵族特权被削,心怀不满,恐生事端。今日宴席,乌云巴图等人形迹可疑,恐与西边有染。二者,驿道三日四遭袭,疑似试探。三者,边境屡有小股匪徒扰商队、屯户,虽未出人命,但搅乱人心……”
他详细写了驿道遇袭的情况,写了宴席上的对话,写了自己的分析和应对。
最后,他写道:
“定国以为,此非寻常治安案件,乃有组织之试探破坏。幕后恐有西域黑手。已命加强戒备,暗查线索。若确系准噶尔所为,当如何处置?请主公示下。”
写罢,用火漆封好,唤来亲兵:“六百里加急,送北京英国公府。记住,必须亲手交到主公手中。”
“是!”
亲兵离去,书房重归寂静。
李定国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西域方向。那里,叶尔羌汗国还在苦苦支撑,巴图尔珲台吉的铁骑正在一步步推进。
主公说过,准噶尔是大明在西域最大的威胁。现在看来,这个威胁不仅在西域,已经伸到了漠南。
他们想干什么?
扰乱漠南,牵制大明,为西域战事创造机会?还是想煽动蒙古旧贵族叛乱,重现草原割据?
不管是什么,都不能让他们得逞。
窗外传来更鼓声,三更了。
李定国毫无睡意。他想起主公临走时的嘱托,想起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想起草原上那些从怀疑到信任的眼神……
这北庭,是主公用血汗打下来的,是万千将士用生命换来的,是无数百姓用双手建起来的。
绝不能毁在宵小手中。
他握紧腰间那柄古剑,剑鞘冰凉,心中却有一团火在烧。
“来吧。”他对着窗外黑暗,轻声自语,“让我看看,你们还有什么招。”
夜色深沉,归化城沉睡。
但城西“草原春”酒楼的某个雅间里,灯火还亮着。
乌云巴图、阿尔斯楞、巴拉三个台吉,正围坐桌前。桌上酒菜未动,气氛凝重。
对面坐着一个汉人打扮的中年人,正是酒楼老板马三。但此刻,他脸上全无商人的圆滑,眼神锐利如刀。
“三位考虑得怎么样了?”马三声音很低,“我家主人说了,只要你们愿意,将来漠南草原,你们三家平分。要钱有钱,要兵有兵。”
乌云巴图咬牙:“你们真能对付李定国?他可是镇北侯,麾下精兵数万!”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马三冷笑,“李定国再厉害,也是一个人。只要漠南乱起来,他都护府那点兵,顾得过来吗?”
阿尔斯楞犹豫道:“可百姓现在日子好过了,他们未必愿意跟着闹……”
“那就让他们不好过。”马三眼中寒光一闪,“驿道不是开始乱了吗?接下来,边市、屯田、水源……处处起火,看他李定国怎么救。等民怨沸腾,你们登高一呼,大事可成。”
巴拉台吉舔了舔嘴唇:“事成之后,你们要什么?”
“很简单。”马三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承认我家主人为蒙古共主;第二,开放漠南草场,准我部自由放牧;第三,必要时,联手东进。”
三个台吉脸色大变。
“东进?你们要打大明?”
“不是现在。”马三笑道,“但将来……谁知道呢?”
窗外,一只夜枭悄无声息地掠过,消失在黑暗中。
雅间的密谈还在继续。
而都护府的书房里,李定国对着地图,彻夜未眠。
一场风暴,正在漠南草原悄然酝酿。
而这场风暴的余波,将很快传到千里之外的北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