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锁在门后的青春(2/2)
小俞啊,你这身子到底是男是女?一个叼着烟袋的老头眯着眼问。
听说城里医院能治呢,咋不去看看?穿花衬衫的妇女嗓门亮得刺耳。
别碰他!老俞突然站起来,拐杖重重地砸在地上,震起一片尘土。他护在小明身前,后背佝偻得像座弯弯的桥,要不是你们天天嚼舌根,我娃能成这样?
小明趁机钻出人群,光着脚冲进竹林。记者追过去时,看见他蜷缩在一棵老竹下,肩膀一抽一抽地抖。阳光透过竹叶洒在他身上,照出衬衫上洗不掉的污渍,也照出手腕上细细的疤痕——那是去年割的,被老俞发现时,血已经染红了半条袖子。
我想做女孩。小明突然说,声音轻得像耳语,我想穿红裙子。他说五年前还偷偷试过母亲留下的花棉袄,被父亲撞见后,父女俩抱着哭了一夜。母亲在他五岁时就走了,留下个褪色的红布包,里面装着条没缝完的裙子,现在还压在他枕头底下。
夕阳把竹林染成金红色时,老俞拄着拐杖来寻孩子。他手里拿着个烤红薯,是中午从东家讨来的,还冒着热气。小明接过红薯,指尖触到父亲粗糙的手掌,那上面布满裂口,是常年握锄头磨的。明天去镇上。老俞突然说,声音有些发颤,阿琴说,城里的医生能治。
小明咬了口红薯,烫得直吸气,眼泪却跟着涌了出来。他望着远处炊烟缭绕的村庄,那里有他从未拥有过的少年时光,有跳皮筋的姑娘们,有踢足球的男孩子,而他像粒被风吹错地方的种子,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悄悄熬过了这艰难的五年。
回家的路上,小明走在父亲身后,脚步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经过晒谷场时,那些看热闹的人已经散去,只有石碾上还留着半块啃剩的玉米。小明突然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颗野草莓,是他上午在山上摘的。他把草莓递给记者,指尖泛着淡淡的红:甜的。
暮色四合时,俞家的烟囱终于升起了烟。老俞在灶前添柴,小明坐在灶门口,火光映着他的脸,忽明忽暗。锅里煮着野菜粥,飘出淡淡的清香,这是这个家难得的温暖时刻。也许明天去镇上的路会很难走,也许那些流言蜚语不会轻易消失,但至少此刻,灶膛里的火正旺,像一颗重新燃起的心,在沉沉夜色里,亮得格外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