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夜话,分配有道(2/2)
老袁也坐回小马扎,重新拿起核桃,转得又慢又沉。“你说的是这个理。前阵子我去看我那老战友,他在研究所搞航天的,一辈子就挣点死工资,住的房子还是单位分的老楼,可人家说起自己参与设计的卫星上天,眼睛里有光。那种骄傲,不是住多大房子能比的。”他顿了顿,声音软了些,“可不是人人都能像他那样。有些人,你让他凭本事挣钱,他嫌累;让他靠权力捞好处,他跑得比谁都快。这咋办?”
“那就得让‘按能分配’的甜头足够大,让‘按权分配’的风险足够高。”老许的语气忽然硬了起来,他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放,发出“当”的一声,“凭本事挣钱的,不仅能多拿,还能得荣誉、受尊重;靠权力捞好处的,一旦被发现,就得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还得受惩罚。这样一来,就算有些人心里痒痒,也得掂量掂量,是凭本事挣个踏实,还是冒风险捞个不安稳。”他伸出手指,在石桌上重重敲了三下,“这就像种地,你好好施肥浇水,就能多打粮食;你要是想偷别人的,就得被抓住罚,时间长了,偷东西的自然就少了。”
夜色渐渐浓了,院子里的老槐树影影绰绰,像个沉默的听众。老袁转核桃的手停了下来,他抬头看着老许,眼神里带着点琢磨。“你说的‘按能分配’,是不是也得有个谱?不能差得太离谱吧?要是有人凭本事挣了一个亿,有人凭本事挣了一万块,这差距也太大了,心里能平衡?”他往老许那边挪了挪小马扎,“就像一锅饭,你能干,多吃一碗两碗没人说啥,可你要是把半锅都端走了,剩下的人不够吃,那也不行啊。”
“这就得有个‘度’。”老许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本事大的多拿,但不能多到把别人的基本盘都占了;本事小的少拿,但得保证吃饱穿暖,有奔头。就像跑接力赛,前面的人跑得快,能拉开距离,但不能把后面的人绊倒。这个‘度’咋定?得大家伙儿一起商量,不能少数人说了算。比如开公司的,老板挣得多正常,但也得给员工发够工资,缴足社保,不能自己住别墅,员工连房租都交不起。这才叫公道。”他指了指天上的星星,“你看星星,有亮的有暗的,但都在自己的位置上,谁也不碍着谁,这天空才好看。”
老袁忽然笑了,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块儿。“你这老头子,还挺会打比方。照你这么说,这‘按能分配’还得有副‘调节器’,差太多了就调调,让大家伙儿都能跟上趟。”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事儿说起来简单,真要做,得改多少规矩,动多少人的利益?怕是比愚公移山还难。”
“愚公移山难不难?人家不也一代代挖下去了?”老许也站了起来,腰板挺得笔直,“咱这辈子可能见不着完全实现的那天,但总得往那个方向奔啊。你看这小区,十年前还是土路,现在不也铺上柏油了?十年前谁家有电脑?现在连小孩子都会用。社会就是一点点变好的,分配这事儿也一样,只要大家伙儿都觉得该往‘按能分配’、剔除权力干扰的方向走,总有一天能成。”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股执拗。
老袁往门口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月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点释然。“你说得对,总得奔。咱老百姓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认死理——谁真心为大家好,谁实实在在干事,咱就服谁。要是分配上能让实在人不吃亏,让有本事的人得好处,那日子肯定能更有盼头。”他挥了挥手,“天晚了,我回去了,明天再来跟你掰扯。”
“成,明天我泡新茶。”老许也挥了挥手,看着老袁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院子里只剩下老许一个人,他端起凉透的搪瓷缸子,又喝了一口,咂咂嘴,像是在品味什么。月光洒在石桌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老槐树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远处传来邻居家看电视的声音,夹杂着孩子的笑声,很是热闹。
老许知道,他和老袁的争论,不过是千万普通人心里的嘀咕;他们期盼的公平分配,也不是一蹴而就的空想。但就像这夜色里总有星光,哪怕微弱,也能照亮前行的路。把权力从分配里摘出来,让真本事得到真回报,让每个劳动者都能挺直腰杆,这样的日子,值得一代又一代人慢慢去熬,去拼,去等。
他收拾好石桌上的东西,慢悠悠地往屋里走,藤椅在身后静静地待着,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的争论。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和老袁大概还会坐在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掰扯,用最朴素的话,说着最实在的期盼,就像无数个过去的日子一样。而这点点滴滴的期盼,终会像溪流汇成江海,推着日子往更公道、更踏实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