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烛破暗渊,心映人光(2/2)
她被挡在重症监护室那扇厚重、冰冷、不断开合的门外,门上那方小小的探视窗,透出里面复杂仪器闪烁的幽幽红光,像怪兽不怀好意的眼睛。
病床上的母亲被一堆狰狞的管道束缚着,那个会唱着歌绣花的美丽女人,如同一株迅速枯萎的荷花,憔悴得几乎透明。短短两个月,心烛亲眼看着母亲的生命力像握不住的流水般从指尖流逝。
那个刻骨铭心的夜晚终于降临。心烛被匆忙带到医院,只来得及看见母亲艰难地动了动苍白的唇瓣,想要对她说些什么,却终究没能发出一丝完整的声音。那只曾在她发烧时一遍遍抚摸她额头的冰凉的手,最终无力地垂落。
那一刻,心烛感觉某种赖以生存的光猛地在她心底熄灭了,巨大的空洞像一个黑色的旋涡将她吸进去。她记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雪,覆盖了整个世界,也覆盖了她小小的灵魂。
她懵懂地紧紧攥着一个在病床前哄她的护士塞给她的橘子,橘皮的清香混着绝望的药水味,成了她关于“离别”最初的、永生难忘的嗅觉记忆。医院的灯太冷了,白茫茫的一片,照不亮任何温暖,只照见了死别。
打击接踵而至,快得让脆弱都来不及生长。失去了妻子的沈从斌,像被抽走了灵魂的主梁,沉默得更加可怕。他辞去了遥远的铁路工作,回到了本地一个临时代班的运输队,收入锐减,终日用酒精麻痹那蚀骨的悲痛和无人诉说的劳累。家里弥漫着劣质白酒的辛辣味道,还有挥之不去的压抑与疲惫。小小的家,似乎总是在阴雨的倒影里。
心烛七岁那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空气黏稠得让人窒息。在一个电闪雷鸣的暴风雨之夜,被命运第三次撕开了伤疤。一个滚雷当空炸响,震得窗户嗡嗡作响。心烛从噩梦中惊醒,恐惧使她想叫醒隔屋的父亲寻求一丝安全感。
推开门,眼前景象让她瞬间如坠冰窟——厨房传来刺耳的警报声!浓烟滚滚,里面是翻滚跳跃的、吞噬一切的橙色火焰!她大声尖叫“爸爸!”然后看到那个她心中曾经山一样的男人,正拖着一团人形的火焰,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摇摇晃晃地摸索出来,试图救她!浓烟模糊了一切,巨大的轰鸣和灼热的气流把她狠狠推撞在冰冷墙角。
消防车尖锐的警笛撕破雨幕时,屋里已是大半片焦黑地狱。她被赶来的邻居死死抱在怀里,隔着人群和冰冷的雨帘,只看到担架上那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覆盖着白布的躯体……后来才得知,是醉得不省人事的父亲睡前忘了关煤气灶,加上老旧短路电线,才酿成惨剧。一夜之间,她失去了最后一个遮风挡雨的屋顶,也失去了生命中唯一的倚靠。
那只曾偷偷塞糖的大手,最终却以这种方式,把她推入彻底的黑暗深渊。大雨冰冷地砸在她脸上,和涌出的滚烫泪水混在一起,淌进焦黑的地面,无声地祭奠着支离破碎的过去。
双重丧亲之痛,像寒冰风暴彻底冰封了心烛本该无忧的童年。她被暂时安置在了小姨家。寄人篱下,意味着她必须比墙角的影子更安静。姨母是个生活拮据、性格也不甚宽厚的女人,心烛能感觉得到那种不是自己孩子的疏离和若有若无的负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