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魂消夜朗,守命弥坚(1/2)
她的目光变得愈发悠远、柔和,仿佛在透过他们,看向遥远的、等待她的彼岸。接着,那透明到极致的手臂缓缓抬起。这个过程像是被抽离了时间刻度,在静默中显得格外漫长而庄重。修长而毫无血色的手以一种极尽轻柔的姿态,掌心微微面向两位恩人——这不再是生者触碰的手势,而是一个沉淀了所有眷恋与谢意的符号。
那只举起的手,连同手臂,透明感骤然加剧,仿佛晨雾在阳光下最后的蒸腾。指尖开始融化在空气中,继而是手、手臂、肩膀……身影在无声的、星辉流彩般的分解消散中变得愈发稀薄。泪光消尽,眼中的感激最终化为一片宁静的虚空之光。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然而她的存在感正在急速褪去,像是水墨画中那最淡的一笔正被画师执意抹去。她那半透明的轮廓边缘开始逸散出点点乳白与淡金色的光芒,如同无数细小的萤火虫骤然获得自由,轻盈地向四面八方飘散开来,悄无声息地融于院墙阴影之间、暗沉的夜色之外。
最后一丝属于鬼新娘的气息,在光芒散尽处消失,像从未存在过。唯余灵龛前那一炷线香散出的最后一缕青烟,袅袅上升,盘桓片刻,也彻底融入寂静的虚空之中。仪式早已结束,一切归于彻底的宁静,只留下空气里若有若无残留的清冽与安详。
李豫和沈心烛依旧静静伫立,手执的工具早已放下,他们目光所及之处,再无那个凄美执着的身影,仿佛方才那场刻骨铭心的告别,只是一场深入灵魂的幻梦。唯一真实的,是那份因完成神圣托付而萦绕心头、久久无法消散的沉沉暖意,以及对那消散灵魂最终归宿的深邃慰藉。
鬼新娘嫣红的衣裾融入黑暗的瞬间,深院中那长久盘桓的怨气与凄惘仿佛烟消云散。悬在檐角的孤灯,先前总是瑟缩摇曳,此刻忽然明亮起来,暖黄色的光晕,宁静地拓印在两人疲惫又恬适的侧脸上。
沈心烛悄悄侧身靠近,抬手轻轻触了触李豫小臂上守茧人那古朴的纹印。指尖温凉,带着试探:“这下,终于是安心了,对吗?”言语未尽的关怀悬在空中。
“心是松下来了,”李豫深吸一口秋夜干冽的空气,望向院内黑沉沉的角落,“却也觉得肩上……重了那么一点点。”那盛放过鬼新娘最后一丝魂魄的铜鼎,余热尚未散尽,炉灰如冷香般的幽霭浮动着。几缕散落的青丝也早已被燎灼为灰黑的死物,它们躺在灰烬之上,似乎仍顽固地不愿消散。
沈心烛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思绪,低声叹道:“她的执念盘亘已久。”她轻轻翻动鼎中灰烬,未尽的暗红炭芯隐在余烬底下闪烁:“每燃透一片执着,便如抽去这鼎里一块燃尽的炭。”她抬眼,目光真挚而通透,“只待最后一块‘心炭’烧尽,灵路也就通透了——所以,总得有人守着这炉膛的火候。”
“‘守护’……”李豫喃喃自语,心头忽而闪过少女初为新娘之时那双怯怯的眼睛,也记得她离别时回望的安详一笑,“既守护沉沦的灵魂熬过煅烧,也守护一份告别的尊严。”他缓缓抬起双手,指尖轻轻触碰左襟上那枚古朴的鳞茧纹章,那里仿佛成了无形重量的锚点,“只觉得当初握惯了刀的臂膀……如今竟能真正托起这种沉重了。”武器能斩断执念,却斩不断缠绕的羁绊,守茧者托举的竟是放下之后的担当。
一阵悠长的风适时穿过院落,携来了林莽中草木的清芬,院中石臼里残留的几痕朱砂水痕也被拂净,如尘世纠缠的迷障被扫至无形。
风过之处,满院灯盏倏忽熄灭,只余一只沈心烛膝旁的白纸小灯笼,顽强地腾起一簇柔和光焰,照向两人脚前的小径,也照见穹宇之上的星空——清朗地悬于苍黑天幕上,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细心擦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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