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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腐井(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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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夏的第七场雨下得邪门,铅灰色的云团在龙爪岭上空压了三天三夜,雨丝密得能织成布,把整个青泥村泡得像块发馊的面团。村西头那口老井就是在这雨里醒的,那口干了十年的井,井壁上的裂痕能塞进拇指,井底积着半尺厚的黄沙,连野狗都懒得多看一眼的老井,竟在雨停的清晨,咕嘟咕嘟冒起了黑水。

最先发现的是王老汉。他天不亮就扛着锄头去坡上翻地,路过井台时脚滑了一下,手里的烟袋锅子掉在井沿,火星子溅进井口的瞬间,他听见了“嗤”的一声,像是热油泼在了湿泥上。低头一看,原本干涸的井底竟积了半丈深的水,水色黑得发稠,像掺了磨碎的墨锭,水面上还飘着层细碎的泡沫,泛着股说不清的腥气,不是土腥味,也不是水腥味,倒像是春天里烂在田埂上的死老鼠味,黏糊糊地钻进鼻子里。

王老汉蹲在井沿看了半晌,伸手探了探水温,凉得刺骨,指尖刚碰到水面就赶紧缩回来,指腹上竟沾了点滑腻的东西,在晨光下泛着淡绿色的光。他以为是井壁上的青苔被水泡软了,没当回事,扛起锄头就往坡上走,走了没几步又回头看了眼,那口井像个睁开的黑眼睛,正死死的盯着他的后背。

消息传得比风还快。早饭还没熟,井台边就围满了人。青泥村缺水,这几年天旱,村东头的水库见了底,村民们要去三里外的河沟挑水,如今老井突然出水,就算是黑水,也让人心头热了起来。村长李守业攥着旱烟杆,蹲在井沿皱着眉,有人递给他根竹竿,他顺着井口往下探,竹竿没入黑水的瞬间,水面竟泛起了一圈圈淡绿色的涟漪,像是有东西在水下跟着竹竿动。

“这水……能喝不?”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说话的是村东头的赵二嫂。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惶恐和不安。赵二嫂怀里抱着她的娃子,那孩子嘴唇干裂,显然已经渴了很久。

“我家娃子昨天就喊着渴,缸里就剩小半瓢水了,再找不到水,可咋办啊?”赵二嫂的声音带着哭腔,让人听了不禁心生怜悯。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守业终于有了动作。他慢慢地将手中的竹竿提了上来,竹竿的杆头上沾着一些黑乎乎的东西,看上去十分恶心。随着竹竿的提起,那些黑水顺着竹节缓缓地流淌下来,滴落在地上。

令人惊讶的是,这些黑水在接触到地面后,并没有像普通的水那样迅速渗透进泥土里,而是在泥地上晕开了一点淡绿色的痕迹,仿佛是青苔在土里发了芽一般。

看到这一幕,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显然被这诡异的景象吓到了;而另一些人则搓着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这……这是咋回事啊?”有人颤抖着问道。

“旱了这么久,井里积点脏东西也正常吧。”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澄一澄应该就好了,总比没水强啊。”

说这话的正是张屠户,他身材魁梧,嗓门洪亮,仿佛能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此刻,他手里拎着一把还沾着鲜血的屠刀,那把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让人不寒而栗。他刚从肉铺那边走过来,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张屠户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快步走回自己的肉铺。不一会儿,他又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手里多了一个木桶。只听“哗啦”一声,他毫不犹豫地将木桶扔进了井里,井水瞬间被染成了黑色。黑水顺着桶沿汩汩地溢出来,溅到了张屠户的布鞋上,他却浑然不觉,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张屠户提起满满一桶黑水,大步流星地往家走去,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烧开了一样喝,哪有那么多穷讲究!”他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有人开了头,剩下的人就再也绷不住了。赵二嫂见状,连忙转身回家拿了个瓦罐出来。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井边,生怕把瓦罐碰碎了,然后轻轻地舀了半罐黑水。西头的刘瘸子虽然腿脚不便,但也拄着拐杖,让儿子拎着水桶去排队接水。就连平日里最惜命的王老太,也让孙子端着个粗瓷碗去接了半碗黑水。

井台边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排着队,井然有序地接取着井水。黑水流进一个个容器里,就像一条条细小的墨蛇,蜿蜒着钻进了青泥村的家家户户。

没人注意到,井壁上那些干涸的裂痕里,正慢慢渗出淡绿色的黏液,黏液顺着井壁滑进黑水里,悄无声息地融了进去;也没人注意到,那些接了黑水的容器壁上,过了没多久就会蒙上一层薄薄的绿膜,用手一擦,滑腻得像鼻涕。

第一天,没什么事。张屠户喝了烧开的黑水,说比河沟里的水甜;赵二嫂用黑水给娃子煮了粥,娃子喝了两碗还喊着要;刘瘸子用黑水浇了院子里的菜,说菜叶子都亮了不少。村民们渐渐放了心,甚至有人说这是“神水”,老井显灵了,连李守业都让家里人接了两桶,澄在院子里。

第二天清晨,出事了。

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张屠户的媳妇。她早上起来做饭,喊张屠户起来帮忙劈柴,喊了好几声都没动静。推开房门一看,张屠户躺在床上,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看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她伸手去探张屠户的鼻息,手刚碰到张屠户的脸,就尖叫起来——张屠户的皮肤下,像是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蠕动,隔着衣服都能看见皮肤在微微起伏,像有一窝虫子在皮下爬。

当村里人急匆匆地赶到现场时,张屠户早已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有人试图将他扶起,但当手刚刚触碰到他的胳膊时,只听得“嗤”的一声,张屠户的皮肤竟然像纸一样轻易地破裂开来,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令人惊愕的是,从这个小口中,竟然钻出了一缕淡绿色的青苔!那青苔湿漉漉的,上面还沾着黏稠的黑水,仿佛是从张屠户的身体里生长出来的一般。青苔一落地,就迅速地蔓延开来,转眼间便形成了一小片绿色的菌斑。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张屠户的口腔和鼻腔里,竟然塞满了墨绿色的青苔!这些青苔仿佛是从他的喉咙里疯狂生长出来的,紧紧地堵住了他的口鼻,甚至连他的舌头都被青苔紧紧地包裹住,泛着令人胆寒的死绿色光芒。

“这……这也太邪门了吧!”有人惊恐地叫道,声音都在颤抖。

“肯定是喝了那井水的缘故!”有人突然喊道,这句话就像一颗炸弹一样,在人群中引发了轩然大波。

赵二嫂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紧紧地拉着自家孩子的手,手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刘瘸子拄着拐杖,双腿发软,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而那些曾经喝过井水的人,此时也都纷纷捂着肚子,脸色发青,看上去痛苦不堪,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

李守业让人把张屠户的尸体抬到院子里,用布盖起来,然后带人去看那口老井。走到井台边,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口井里的黑水,竟比昨天更稠了,水面上漂着一层厚厚的绿膜,绿膜下像是有东西在翻滚,偶尔会有一缕青苔从绿膜下冒出来,顺着水面漂到井沿,然后慢慢爬上岸,在泥地上蔓延。井壁上的裂痕里,渗出的绿黏液更多了,把整个井壁都染成了淡绿色,远远看去,那口井像是个长满了青苔的怪物,正张着嘴等着猎物。

“封井!快把井封了!”李守业吼道,声音都在发颤。

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找来木板和石头,想把井口盖住。可刚把木板放在井口,就听见“咔嚓”一声,木板竟被什么东西从民的手。那村民吓得尖叫,用力甩着手,可青苔像是有生命一样,越缠越紧,绿色的黏液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流,渗进他的皮肤里。旁边的人赶紧用锄头去砍,青苔被砍断的地方,流出了黏稠的黑水,落在地上,很快就消失在泥土里。

好不容易把井口用石头压住,李守业让人在井台边拉了根绳子,不让任何人靠近。可已经晚了,当天下午,赵二嫂家的娃子就出事了。

那娃子中午还好好的,下午突然开始抽搐,脸色发青,和张屠户一样,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赵二嫂抱着娃子哭着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医生来了一看,吓得直摇头,说从来没见过这种病,娃子的嘴里已经开始冒出青苔了,根本没法救。没到天黑,娃子就没气了,死状和张屠户一模一样,口鼻里塞满了墨绿色的青苔,皮肤下的蠕动也停了,像是那些虫子都钻进了他的五脏六腑里。

恐慌如瘟疫般在青泥村迅速蔓延开来,仿佛恶魔的阴影笼罩着每一个角落。那些不幸饮用了井水的人们,身体开始出现一系列诡异的症状:先是脸色变得苍白如纸,紧接着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蠕动,最后口鼻处竟然长出了一层厚厚的青苔,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痛苦,他们一个个相继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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