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染血的红绳(2/2)
红绳猛地向上一拉,我被拽得双脚离地,脖子被勒得生疼,眼前开始发黑。恍惚中,我看到衣柜门在晃动,奶奶在里面拼命拍门,嘴里喊着什么,可我听不清。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手腕上的红绳突然松了一下。我趁机低头,看到红绳上沾着的血珠里,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是爹!他穿着破旧的衣服,脖子上缠着红绳,正朝着我拼命摇头。
“爹!”我喊出声。
陈老太的脸色突然变了,她恶狠狠地瞪着我的手腕:“孽障!你还敢出来!”
她猛地拽动红绳,衣柜里传来奶奶的惨叫。我挣扎着回头,看到衣柜门缝里渗出的不是红色的血,而是黑色的液体,像墨汁一样,在地板上蔓延。
“奶奶!”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想救她?”陈老太冷笑,“去往生堂,用你的命换。子时之前,你要是不到,她就替你去梁上待着。”
红绳突然松开,我重重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陈老太的身影慢慢变淡,最后化作一缕黑烟,钻进门缝里不见了。地上的红绳像失去了力气,软软地瘫在那里,可我知道,它还在等着我。
我爬过去拉开衣柜门,一股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奶奶躺在里面,眼睛瞪得大大的,脖子上缠着根红绳,红绳深深勒进肉里,已经没了呼吸。她的手里,攥着半根红绳,和我口袋里的那截,正好能对上。
原来……奶奶早就知道会这样。她刚才说的“至亲的血”,指的是她自己。
我抱着奶奶冰冷的身体,眼泪止不住地流。窗外的纸人还在飘,它们的脸在月光下明明灭灭,像在催促我。
子时快到了。
我把奶奶的身体放平,用布盖好。然后拿起那把卷了刃的水果刀,藏在袖子里。走到门口时,地上的红绳突然动了起来,像条蛇,慢慢缠上我的脚踝。
往生堂,我来了。
西司巷的夜晚比白天更诡异。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每户人家门口挂着的白灯笼,灯光惨白,照得青石板路像蒙了层霜。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味和血腥味,甜腻腻的,让人恶心。
巷子里静得可怕,只有我走路的声音,还有红绳在地上拖动的“沙沙”声。两侧的房屋里没有一点光亮,门窗都关得死死的,可我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盯着我,那些眼睛里,都映着红绳的影子。
路过刘婆的香烛摊时,供桌上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香,香灰直直地往上飘,没有一点弯曲。而供桌下的纸人,不知何时都站了起来,它们的脸贴在窗户上,正对着我,嘴角咧开诡异的笑。
“后生仔,一路好走。”刘婆的声音从摊子里传来,幽幽的,“记住了,到了往生堂,别回头,别睁眼,别说话。”
我没理她,继续往前走。红绳在脚踝上越收越紧,勒得我骨头生疼,可我不敢停。奶奶的死,爹的失踪,那些无辜的孩子,这笔债,该有个了结了。
往生堂的木门还是虚掩着,门楣上的“往生堂”三个字在月光下看得更清楚了,那根本不是虫蛀的,而是用指甲抠出来的,每个笔画里都嵌着暗红色的东西,像是干涸的血。
推开门,檀香味浓得化不开,里面漆黑一片,只有供桌上的牌位前点着两根白烛,烛火忽明忽暗,映得那些牌位上的名字忽隐忽现。
“你来了。”陈老太的声音从里屋传来,比上次更嘶哑,“把绳子牵进来吧。”
脚踝上的红绳开始往屋里拽,我被拖着往前走,穿过堂屋,掀开那道褪色的门帘。
里屋还是老样子,梁上挂满了红绳,绳子上悬着那些失踪的孩子,他们的眼睛在黑暗里闪闪发亮,像猫的眼睛。屋中央的太师椅上,陈老太穿着寿衣坐着,脸上盖着黄纸,手里牵着根红绳,绳子的另一端,连着梁上的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穿着破旧的警服,脖子上的红绳深深勒进肉里,他的脸,是我爹的脸!
“爹!”我失声喊道。
爹的眼睛动了动,似乎想说话,可嘴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脖子上的红绳勒得更紧了,皮肤都被勒破了,渗出暗红色的血。
“别激动。”陈老太的声音带着笑意,“他还能活,只要你把这根绳系上。”她从怀里掏出另一根红绳,扔到我面前,“系在脖子上,你死了,他就能解脱了。”
红绳躺在地上,像条等待猎物的蛇。我看着梁上的爹,他的眼睛里满是痛苦和哀求,似乎在让我快走。可我不能走,奶奶已经死了,我不能再让爹受苦。
我捡起地上的红绳,指尖刚碰到绳子,就觉得一阵刺骨的冷,像摸到了冰块。绳子上黏糊糊的,不知沾了什么东西。
“快点。”陈老太催促道,“子时快过了,过了子时,他就彻底变成纸人了。”
我深吸一口气,举起红绳,刚要往脖子上系,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墙角的神龛。上次被我砸烂的布偶不见了,神龛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层厚厚的灰尘。
不对,哪里不对。
我猛地想起奶奶的话,陈老太当年是被敲碎了骨头死的,可她现在却能坐能走,还能说话。我想起刘婆的话,别回头,别睁眼,别说话。我想起爹的样子,他明明被钉在梁上二十年,怎么还能活着?
还有那些孩子,他们的眼睛太亮了,亮得不像死人的眼睛。
我慢慢放下红绳,手悄悄摸向袖子里的水果刀。“陈老太,”我故意拖长声音,“你不是早就死了吗?”
黄纸下的身体僵了一下。
“真正的陈老太,七十年前就被敲碎骨头死了。”我盯着太师椅上的人,“你是谁?”
黄纸突然被猛地揭掉,露出一张年轻女人的脸,不是陈老太那张枯槁如鬼的模样,反倒是张二十岁出头的姑娘脸,眉眼间竟有几分刘婆的影子。她的眼眶里没有眼珠,黑洞洞的窟窿里淌着暗红的血,顺着脸颊滴在寿衣上,晕开一朵朵丑陋的血花。
“你怎么会知道?”女人的声音尖利得像被踩住的猫,手里的红绳突然绷紧,梁上的爹发出痛苦的呜咽,脖子上的勒痕又深了几分。
我攥紧袖子里的水果刀,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衬衫:“刘婆说漏了嘴。她说牵魂绳牵了三十年,可陈老太的儿子死在七十年前,哪来的三十年?”
女人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孩童的啼哭,听得人头皮发麻:“她倒是比我想的聪明。没错,我不是陈老太,我是她的孙女儿,当年被她用最后一截红绳锁在这躯壳里的孙女儿。”
她猛地拽动红绳,梁上的“爹”突然剧烈摇晃,皮肤像纸一样簌簌剥落,露出里面枯黄的稻草——那根本不是我爹,是个扎得逼真的纸人!
“你以为你爹能活二十年?”女人笑得更癫狂了,“他当年刚跑出巷子就被我抓住了,骨头磨成粉混在纸浆里,成了这往生堂里最结实的纸人。你刚才看到的,不过是你自己的念想罢了。”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那个在血珠里摇头的影子,那个在梁上痛苦挣扎的爹,全都是假的?是这女人用红绳勾出来的幻象?
“奶奶呢?”我声音发颤,不敢去想衣柜里的真相。
“你说那个老太婆?”女人歪着头,手指抚摸着腕间的红绳,“她早就知道自己是替身。当年你爷爷偷红绳时,她就藏了半截,以为能护住你们李家,到头来还不是要用自己的血祭绳?”
话音刚落,墙角的神龛突然“啪”地裂开,里面涌出的不是蛆虫,是密密麻麻的红绳,像潮水般朝着我涌来。我转身就跑,却被脚踝上的红绳拽得重重摔倒,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疼得几乎失去知觉。
红绳像蛇一样缠上来,顺着脚踝往上爬,勒得我胳膊、腰腹都生疼。梁上的纸人们开始摇晃,它们的脸同时转向我,七窍里流出黑色的粘液,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在催我去死。
“你以为砸了布偶就有用?”女人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冰冷的笑意,“那布偶里塞的是我的生辰八字,碎了,反倒让我能附在任何东西上。”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红绳已经勒进肉里,和血管缠在了一起,红得发黑。那些缠在身上的红绳突然发烫,像是被火烧过,烫得我皮肤滋滋作响,冒出白烟。
“这才是牵魂绳的真正用法。”女人的脸凑得越来越近,黑洞洞的眼眶里能看到跳动的烛火,“不是牵魂,是锁魂。用你的血养绳,用你的肉喂绳,最后连你的骨头都要变成绳的养料。”
剧痛中,我突然想起刘婆供桌下的纸人——那些纸人的脖颈上都缠着红绳,绳结和我手腕上的一模一样。原来刘婆早就知道,她在帮这女人养绳!
“刘婆也是你的替身?”我咬着牙问,手里的水果刀在红绳上割出火星,却还是切不断。
“她是我奶奶的丫鬟,当年看着我被锁进这躯壳的。”女人舔了舔嘴角的血,“她欠我的,得用一辈子来还。那些失踪的孩子,都是她替我抓来的,不然你以为凭我这半残的魂,能困住那么多生魂?”
红绳突然往我嘴里钻,我死死咬住牙关,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视线开始模糊,恍惚中看到供桌上的牌位突然炸开,里面飞出无数张黄纸,每张纸上都画着个小人,小人的脖子上都缠着红绳,而那些小人的脸,全都是我的模样。
“你看,”女人的声音像梦呓,“我早就为你准备好替身了。等你魂被锁进绳里,就轮到下一个姓李的了。”
下一个姓李的?我们李家还有谁?
猛地想起奶奶说过,我还有个从未见过的堂弟,住在乡下,是爷爷弟弟的孙子。
“你休想!”我用尽全身力气,将水果刀刺向自己的手腕。刀刃划破皮肤的瞬间,鲜血喷涌而出,溅在红绳上,那些红绳突然像被烫到一样剧烈扭动,松开了对我的束缚。
女人发出凄厉的尖叫,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你敢用自己的血破绳?!”
我抓着流血的手腕,踉跄着扑向神龛,抓起地上的碎木片狠狠扎向那堆红绳。红绳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黑烟,里面传来无数孩童的哭嚎,还有女人痛苦的尖叫。
梁上的纸人一个个掉下来,落地就化作纸灰。屋中央的太师椅突然裂开,露出里面的一具白骨,白骨的手指上,戴着枚熟悉的银戒指——是奶奶的戒指!
原来衣柜里的奶奶也是假的,真正的奶奶早就被藏在这里,成了这女人的祭品。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捡起地上的红绳,缠在自己流血的手腕上,“这绳不是要锁魂吗?我就用我的魂,把你永远锁在这里!”
红绳突然发出耀眼的红光,勒得我魂飞魄散般的疼。女人的身影在红光中扭曲、尖叫,最后化作一缕黑烟,被红绳紧紧缠住,拖进地里不见了。
手腕上的红绳慢慢变淡,最后化作一道浅浅的红痕,消失不见。
天快亮时,我走出往生堂。西司巷里的白灯笼都灭了,刘婆的香烛摊空无一人,供桌上的三炷香烧到了底,香灰堆里,躺着半截红绳。
我把奶奶的白骨装进布包,埋在了巷口的槐树下。陈老太的坟就在旁边,坟头长着丛野草,草叶上挂着的露水,在晨光里像极了眼泪。
回到家时,衣柜里空荡荡的,只有地上的一摊黑渍,像个永远擦不掉的影子。
半个月后,我去了乡下,找到了那个堂弟。他今年七岁,手腕上戴着根红绳,是巷口一个老太太送的。
我没敢告诉他真相,只是帮他取下了红绳,扔进火里烧了。火苗窜起的瞬间,我仿佛看到红绳里钻出个小小的影子,对着我露出诡异的笑。
后来我再也没去过西司巷。听说那里拆迁时,工人在往生堂的地基下挖出了十几具孩童的尸骨,每个尸骨的脖子上,都缠着一截红绳。
而我手腕上的红痕,每到阴雨天就会隐隐作痛,像有根看不见的绳子,还在悄悄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