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老槐树下的绣花鞋(2/2)
李伯放下茶杯,手开始发抖:“坏了,坏了……苏晚的鞋凑齐了三只,还差一只,就凑齐一双了……”
“不是一双两只吗?”陈默不解。
“苏晚死的时候,穿了一双鞋,后来被人扒走了,一只扔在井里,一只被镇长拿走,还有一只……”李伯压低声音,“被你奶奶藏起来了。你奶奶当年是苏晚的丫鬟,亲眼看见苏晚被吊死的。”
陈默突然想起母亲信里的一句话:“奶奶说,鞋不能凑齐,凑齐了就会有人替她死。”
“替谁死?”
“替苏晚,”李伯的声音带着恐惧,“苏晚是被冤枉的,镇长贪污的事被她发现了,就杀了她,还把账本绣在鞋上,想毁尸灭迹。苏晚的怨气重,一直在找那四只鞋——没错,是四只,她当年做了两双一模一样的鞋,一双自己穿,一双准备送给妹妹。”
陈默愣住了:“那现在已经有三只了?”
“你娘手里一只,坟里一只,井里一只,”李伯点点头,“还差最后一只,在镇长后人手里。镇长解放后被枪毙了,他儿子现在在镇上开杂货铺。”
陈默站起身,想去杂货铺看看。李伯拉住他:“别去,现在是晚上,苏晚出来了,你去找鞋,等于送死。”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是从杂货铺的方向传来的。陈默和李伯对视一眼,赶紧往外跑。
杂货铺的门大开着,里面一片狼藉,货架倒了一地,商品撒得到处都是。老板张老三躺在地上,脖子上缠着一圈红线,眼睛瞪得大大的,已经断气了。他手里攥着一只绣花鞋,暗红色的缎面,上面沾着血。
第四只鞋找到了。
陈默看着那四只鞋,突然明白过来——母亲不是被苏晚害死的,她是想阻止鞋凑齐,才把其中一只藏在坟里。而张老三,是被苏晚杀死的,因为他手里有最后一只鞋。
这时,一阵风吹进来,四只绣花鞋突然自己飘了起来,在空中慢慢合拢,组成了一双完整的红绣鞋。鞋上的缠枝莲突然活了过来,金线绣的纹路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真的像一本账本。
“滴答,滴答。”
老槐树的方向传来滴水声,比之前更响了。陈默回头,看见老槐树的影子在地上蠕动,像一条巨大的蛇,慢慢往杂货铺这边爬来。
红绣鞋在空中转了个圈,突然朝陈默飞来。他赶紧躲闪,鞋擦着他的耳边飞过,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地上的红线突然活了过来,像蛇一样缠向陈默的脚。他跳起来,踩在货架上,红线在他脚下扭动,发出“滋滋”的声音。
“还我账本……还我清白……”
女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无数张嘴在同时说话。陈默抬头,看见杂货铺的墙上、天花板上,都贴满了人脸,都是苏晚的脸,惨白的,眼睛是血红色的。
李伯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桃木剑,扔给陈默:“砍断红线,那是她的怨气化成的!”
陈默接住桃木剑,往下一挥,红线被砍断了,发出一股焦糊味。但很快,又有更多的红线从门缝里钻进来,缠向他的腿。
“快把鞋烧了!”李伯大喊,“烧掉鞋,账本就没了,她的怨气就散了!”
陈默捡起地上的四只绣花鞋,掏出打火机点燃。火苗窜起来,舔舐着暗红色的缎面,发出“噼啪”的声音。鞋上的缠枝莲在火中扭曲,像是在哭,金线绣的纹路慢慢显现出来,真的是一串串数字和名字,都是当年镇长贪污的证据。
“不——!”
苏晚的尖叫刺破耳膜,墙上的人脸开始融化,变成血水,顺着墙壁往下流。老槐树的影子停止了蠕动,慢慢缩了回去。
火苗熄灭后,地上只剩下一摊黑灰,还有几根烧焦的红线。陈默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李伯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结束了,苏晚的冤屈报了,不会再害人了。”
陈默点点头,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不安。
第二天,陈默去给母亲和苏晚的骸骨重新下葬。他把烧剩下的黑灰埋在苏晚的骸骨旁边,算是给她一个交代。
回到院子,老槐树的叶子突然都黄了,像是一夜之间秋天就来了。树洞里的滴水声也消失了,院子里安静得可怕。
陈默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青瓦镇。他锁好院门,回头看了一眼老槐树,突然发现树干上多了一个东西——一只绣花鞋,暗红色的缎面,鞋头绣着缠枝莲,像是新做的一样。
他心里一惊,那只鞋牢牢嵌在树干的疙瘩里,缎面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仿佛是从树肉里长出来的。陈默刚要走过去细看,手机突然响了,是镇上派出所打来的——张老三的尸体不见了。
“凌晨发现的,坟头被刨开了,棺材是空的,”警察的声音带着疲惫,“陈先生,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能不能回来协助调查?”
陈默挂了电话,后背一阵发凉。他明明看着张老三被下葬,怎么会不见了?他回头看那只嵌在树上的绣花鞋,鞋头的缠枝莲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张”字,像是用鲜血绣上去的,还在微微渗着红水。
他往派出所走,路过老井时,听见井里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有人在井底磨牙。他停下脚步,趴在井栏上往下看,井水黑得像墨,却映出两个影子——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张老三,张老三的脖子以诡异的角度歪着,正对着他笑,嘴里还叼着一只绣花鞋。
陈默猛地后退,撞在身后的槐树上。树干冰凉,像块墓碑。他摸着树干,突然发现树皮树皮,里面露出的不是木头,而是密密麻麻的丝线,红的、黑的、金的,缠成一团,中间裹着一截指骨,指骨上还套着个银戒指——那是张老三的戒指。
“他想跑,跑不掉的。”
老婆婆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里拄着根拐杖,拐杖头是个磨得发亮的铜环。“苏晚要的不是账本,是命,”老婆婆的眼睛浑浊,却看得陈默心里发毛,“当年害死她的人,一个都跑不掉。镇长、扒她鞋的家丁、见死不救的邻居……你奶奶当年也在场,她虽然没动手,却把那只鞋藏了一辈子,这债,得你们陈家还。”
陈默的手抖了起来:“我妈……我妈也是被她害死的?”
“你妈是替你死的,”老婆婆叹了口气,“她知道苏晚要找陈家后人,就自己撞上了槐树枝。你以为她是在树下断的气?那是她故意让树枝缠死的,跟苏晚一样的死法,想让苏晚消气。”
陈默想起母亲脖子上的勒痕,想起她临终前攥着的半只鞋,突然跪倒在地,眼泪止不住地流。他一直以为母亲是病逝的,没想到……
“晚了,”老婆婆用拐杖指着老槐树,“你看。”
陈默抬头,看见树干上的绣花鞋旁边,又多了一只鞋,两只鞋并排嵌在树里,像两只眼睛。而在树影里,隐约站着个穿灰布衣裳的人影,背对着他,梳着和母亲一样的发髻。
“妈……”陈默哽咽着喊。
人影慢慢转过头,是母亲的脸,只是眼睛里没有瞳孔,嘴角挂着和苏晚一样的笑。她举起手,手里攥着半只绣花鞋,然后慢慢走向井口,每走一步,地上就长出一根红线,缠向陈默的脚踝。
“跑啊!”老婆婆突然大喊,用拐杖猛敲地面,“烧了那棵树!只有烧了它,才能断了轮回!”
陈默如梦初醒,他掏出打火机,又想起自己没带易燃的东西。这时,他看见李伯提着一桶煤油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焦急:“快!我刚想起,苏晚的魂魄附在槐树上,树不死,她就永远在!”
两人合力把煤油泼在槐树上,陈默按下打火机,火苗“腾”地窜起来,迅速舔舐着树干。老槐树发出“滋滋”的声音,像是在哭,树洞里涌出黑色的汁液,像是血。
树干上的绣花鞋在火中扭曲,鞋头的缠枝莲变成一张张人脸,发出凄厉的尖叫。母亲的人影在火里挣扎,红线一根根断裂,化为灰烬。
“轰!”
树干突然炸开,无数只绣花鞋从树心飞出来,在空中盘旋,然后纷纷落进井里。井里传来“扑通、扑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水里挣扎,接着又归于平静。
火慢慢熄灭了,老槐树变成一截焦黑的树桩,冒着青烟。陈默瘫在地上,看着树桩发呆,突然发现树桩的截面有一圈圈年轮,每一圈年轮里,都嵌着一只小小的绣花鞋。
“结束了吗?”陈默问李伯。
李伯摇摇头,指着井口:“你看。”
井水变得清澈了,映出蓝天白云,还有陈默的脸。只是在他的脸旁边,多了一张女人的脸,惨白的,眼睛是血红色的,正对着他笑。
这时,陈默感觉脚腕一凉,低头一看,不知何时,他的脚上多了一双鞋——暗红色的缎面,绣着缠枝莲,正是苏晚的红绣鞋。
他想把鞋脱掉,却发现鞋像是长在脚上一样,怎么也脱不下来。鞋里渗出黏糊糊的液体,像是血,顺着脚踝往下流,在地上汇成一条红线,慢慢缠向焦黑的树桩。
“绣花要用心,一针一线不能错……”
女人的歌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是从他自己嘴里发出来的。陈默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正在动,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绣花针和一块红缎子,正一针一线地绣着缠枝莲。
李伯和老婆婆惊恐地后退,看着陈默的脸慢慢变得惨白,眼睛里的瞳孔渐渐消失,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陈默(或者说,现在附在他身上的苏晚)抬起头,对着天空笑,声音细细的,软软的,像丝绸缠在脖子上。井水里,他的倒影穿着红嫁衣,脚踩红绣鞋,正低头绣着什么,鞋头的缠枝莲上,金线绣出了一个新的名字——陈默。
青瓦镇的风又起了,卷起地上的灰烬,吹向远方。镇上的人们不知道,老槐树下的故事,还在继续,只是换了个主角。而那口老井里,永远泡着数不清的绣花鞋,等待着下一个凑齐它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