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林的“新娘”(2/2)
王婆把他领进里屋。里屋摆着个神龛,上面供着几个看不清脸的神像,香炉里插着香,烟雾缭绕。王婆让他跪在神龛前,自己则拿出一套黄纸,用朱砂在上面画着什么,嘴里念念有词。
画完黄纸,她把黄纸烧成灰,拌在一碗清水里,递给陈瘸子:“把这个喝了,能暂时护住你的阳气。等会儿我请神,你别说话,不管看见啥、听见啥,都别出声。”
陈瘸子接过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那水有点涩,还有股子怪味,喝下去之后,肚子里暖暖的,身上的寒意倒是消了些。
王婆点燃三炷香,插在香炉里,又拿出一面小鼓,坐在蒲团上,一边敲鼓,一边唱起来。她唱的词没人听得懂,咿咿呀呀的,调子古怪,像是在跟谁说话。
唱了一会儿,王婆的眼睛突然闭了,身体开始发抖,嘴里的调子也变了,变得尖细,像是女人的声音。
“你……为何……伤我?”
陈瘸子吓得一哆嗦,这声音……跟昨天那鬼新娘的尖叫有点像!
“她附在我身上了。”王婆(或者说,是附在王婆身上的鬼新娘)开口了,声音冷冷的,“我找替身,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用刀砍我?”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怕……”陈瘸子结结巴巴地说。
“怕?”鬼新娘冷笑一声,“我死得冤,被困在这山里几十年,日日受寒风苦,夜夜听鬼哭,凭什么你们活人就能好好活着?我找个替身,有错吗?”
“可……可你不能害我啊!”陈瘸子急道,“我上有老下有小……”他其实没儿没女,就是想求情。
“我不管。”鬼新娘的声音更冷了,“你撞见了我,就是你的命。要么,你跟我走;要么,我让你全家都不得安宁。”
“你别太过分!”王婆的身体突然又抖了一下,声音变回了王婆自己的,“她已经够可怜了,你还逼她!她是死得冤,可也不能随便害活人啊!”
“我不管!我要托生!我要离开这鬼地方!”鬼新娘的声音又抢了回来,王婆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我等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撞见他,我不会放他走的!”
“你要是非要害他,我就只能请山神收了你!”王婆的声音也硬了起来,“黑松岭是山神的地盘,你在这儿作乱,山神也容不下你!”
两边就这么僵持着,王婆的身体一会儿抖,一会儿停,两种声音交替着从她嘴里冒出来,听得陈瘸子心惊肉跳。
过了好一会儿,王婆的身体突然一软,倒在蒲团上。陈瘸子赶紧过去扶她,只见王婆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喘着粗气。
“王婆,你咋样?”
王婆缓了半天,才开口:“她……她走了。不过没答应放过你,说三天之内,必定要带你走。”
陈瘸子的心沉了下去:“那……那还有啥办法吗?”
“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险点。”王婆看着他,“她的棺材埋在黑松岭深处的老槐树下,棺材上压着块青石,那是当年下葬时,道士用来镇她的。你要是能把那块青石挪开,再给她烧点纸钱,陪她说说好话,让她消了怨气,或许她能放过你。”
“挪青石?”陈瘸子愣了,“那青石得有几百斤重吧?我一个人咋挪得动?再说,那地方那么邪性,我敢去吗?”
“你不试试,就只能等着被她拉去当替身。”王婆叹了口气,“要么,你就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村子,走得越远越好,或许她找不到你。”
离开村子?陈瘸子犯了难。他在这村里住了一辈子,亲戚朋友都在这儿,去哪啊?再说,他腿不好,也走不远。
“我……我去挪青石。”他咬了咬牙,“总比坐着等死强。”
第二天一早,陈瘸子找了二柱子帮忙。他没敢说实情,只说自己昨天在山里丢了个重要的东西,得去老槐树下找找,可能需要搬块石头。二柱子是个实诚人,一口答应了。
两人带着工具,往黑松岭深处走。越往里走,越觉得阴森,树长得密,太阳都照不进来,地上的枯叶厚得能没过脚踝,踩上去软绵绵的,心里发慌。
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看见那棵老槐树。那槐树长得歪歪扭扭的,树干上全是疙瘩,像老人的皱纹,树枝光秃秃的,连片叶子都没有,看着就透着股子邪性。
树下果然有个土坟,坟头长满了草,坟前压着块大青石,足有半人高,上面长满了青苔。
“就是这儿了。”陈瘸子指了指青石。
二柱子看了看:“这么大的石头,咱俩咋挪啊?”
“试试吧,用撬棍。”
两人拿出撬棍,往青石底下塞。撬棍顶在石头上,两人使劲往下压,脸憋得通红,青石却纹丝不动。
“不行,太沉了。”二柱子喘着气,“要不咱回去叫几个人来?”
“别!”陈瘸子赶紧拦住他,“不用了,再试试。”他不敢叫人,怕人知道这是鬼新娘的坟,惹出更多麻烦。
两人又试了几次,还是不行。陈瘸子急得满头大汗,心想难道真的要死在这儿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一阵风声,呜呜的,像是有人在哭。
他抬头一看,只见老槐树的树枝上,不知啥时候,挂了件红衣裳。
风一吹,红衣裳飘起来,正是昨天那鬼新娘穿的那件!
“二柱子,你看!”陈瘸子指着树枝,声音都抖了。
二柱子回头一看,也吓了一跳:“那……那是啥?谁把衣裳挂这儿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咚”的一声,那块大青石突然动了一下。
两人都愣住了,盯着青石。只见青石又动了一下,慢慢往旁边挪了挪,露出底下的泥土。
它……它自己动了!”二柱子吓得往后退了退。
陈瘸子也懵了,难道是……鬼新娘自己弄的?
他定了定神,赶紧对二柱子说:“快!趁它动了,咱再推一把!”
两人又拿起撬棍,往青石底下塞。这次没用多大劲,青石就“轰隆”一声,滚到了一边。
青石一挪开,坟头突然塌了个坑,露出一口黑木头棺材。棺材盖没盖严,留着条缝。
陈瘸子看着棺材,心里直发怵。他从包里拿出纸钱,点燃了,往棺材前一扔:“姑娘,我知道你死得冤,我不是故意要惹你。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我以后每年都来给你烧纸钱。”
纸钱烧得噼里啪啦响,灰烬被风吹得飘起来,绕着棺材打了个圈。
就在这时,棺材缝里突然传出一阵呜咽声,像是女人在哭,又像是在叹气。
陈瘸子和二柱子都吓得不敢动。过了一会儿,哭声停了,风也停了,树枝上的红衣裳也不见了。
“走……走吧。”陈瘸子拉了拉二柱子,两人不敢再多待,掉头就往山下跑。
回到村里,陈瘸子先去看了看自己的眼睛。镜子里,左眼的红已经退了,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他松了口气,看来,鬼新娘是真的消了怨气,放过他了。
从那以后,陈瘸子再也没去过黑松岭深处。每年秋天,他都会往黑松岭的方向烧点纸钱。村里人问他,他就说给山里的“老朋友”烧的。
只是没人知道,每当阴雨天,他左腿的疼犯了时,偶尔还能听见一阵咿咿呀呀的曲子,从黑松岭的方向飘过来,软乎乎的,带着点怨,又像是带着点释然。
而黑松岭的老槐树下,再也没人见过穿红衣裳的姑娘。有人说,她托生去了;也有人说,她还在山里,只是不再找替身了,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待着,等着几十年前那个悔了亲的男人,来给她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