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润物细无声（2/2）

这时，贺安放下石子，走了过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大姐，泽兰姐，我方才听你们算计用料。老铺面那边，海棠酥每日约卖二十斤，乳酪酥十五斤，薄脆三十斤。新铺面刚开，人还不知多少，备太多，万一卖不完，放着就不新鲜了。”他顿了顿，见姐姐们停下动作，认真看着他，便继续沉稳地分析，“我想着，新铺子头几天，各样先备老铺子六七成的量，看看情形再加。还有，薄脆是能放，但新铺子离街坊近，多是图方便的住家，要是添一两种当天做当天吃的软糕，兴许更招人喜欢，也能试试大家爱吃什么口味。”

原来平时看他喝完药便自己在院中摆弄石子，其实也在留心这些，他的一番话，全凭近日来留心听来的信息和自己的观察推断，竟将云妮儿和泽兰疏忽的风险与潜在的商机都点了出来。云妮儿又惊又喜，她上前，轻轻抚了抚他的发顶，柔声道：“安儿心思真细！说得在理，是大姐和泽兰姐欠考虑了，就按安儿说的办。”

贺安被大姐夸奖，耳根微红，只轻轻“嗯”了一声，退回廊下，继续摆弄他的石子。

这一幕，恰好被从西厢出来的珊瑚看在眼里。她心中微动，这孩子虽被病痛所困，又未启蒙，但这份观察入微、逻辑清晰的天资，实在难得。她想起云妮儿前两日私下恳请她得空时教贺安认几个字的话，当时只觉是寻常请托，此刻却真正生出了几分惜才之意。

午后，趁着天气暖和，贺安喝了药后在院中慢走活动。珊瑚在西厢窗下的小案上铺开一张素纸，研了少许墨。她并未直接叫贺安，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姿态如常。贺安的目光几次掠过西厢窗口，看到珊瑚姐姐端坐的身影和案上那方陌生的墨砚，脚步便不自觉地慢了下来，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好奇与向往。

珊瑚抬眼，对上他探寻的目光，声音平和地开口：“安哥儿若是无事，可愿过来看看？”

贺安闻言，眼睛微微一亮，立刻快步走了过去，在案前站定，姿态恭敬，甚至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本就整齐的衣襟。

珊瑚拿起一支干净的毛笔，在砚台中轻轻蘸了墨，于素纸上缓缓写下一个端正的“安”字，笔触清晰有力。“这是你的名字，‘安’。”她指着字，声音清晰而平稳，“平安的安，也是父母姐姐希望你早日安康的安。”

贺安目不转睛地看着，黑亮的眸子里映着那个墨迹未干的字，仿佛要将它的每一笔每一画都牢牢刻进心里。他看得极认真，不自觉地抬起手指，在空气中依循着字的笔画，小心翼翼地摹画起来。

“想学怎么写吗？”珊瑚放下笔，看着他。

贺安重重地点头，苍白的脸上因这突如其来的机遇泛起了些许激动的红晕，连呼吸都微微急促了些，引来了几声轻咳。他连忙用手掩住口，待平复后，眼神却更加坚定。

珊瑚便将笔递给他，耐心地指导他如何执笔，如何运用腕力。贺安的手还有些瘦弱无力，握笔不稳，写出的第一笔歪歪扭扭，墨迹在纸上晕开一小团。他没有丝毫气馁，抿着唇，屏住呼吸，依照珊瑚的指点，一遍又一遍地练习那个“安”字的点与横。

云妮儿从灶间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冰糖雪梨羹出来，看到西厢窗下这静谧而专注的一幕——沉静细致的珊瑚，如同一位严而不苛的先生；病弱却刻苦的弟弟，仿佛干涸的禾苗逢了甘霖。她停下脚步，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与深深的感激。她知道，在找到开蒙老师之前，珊瑚愿意抽空亲自教导，对聪慧的弟弟，是何等珍贵的机缘，就像她自己当初同样被珊瑚点拨一样。

药香尚未完全散去，淡淡的墨香却又悄然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