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数据的温度（2/2）

建议：1.尝试双脚落地，分散负荷；2.如果必须单脚，着地瞬间增加屈膝幅度，缓冲冲击。数据模型显示，这样可减少15%的膝盖压力。」

影山盯着那段分析，又看了一遍视频，特别是自己落地的那一幕。

他确实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在比赛中，谁会注意自己怎么落地？

他回复：「收到。明天试。」

正要继续训练，又一条消息进来。这次不是文字，是一张照片。

里约黄昏的海滩，天空是粉紫色，海浪拍打着沙滩。

照片一角，有半个橙色的脑袋——是日向，正在沙滩上做拉伸，背影对着镜头。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字：

「今天的夕阳。日向君说像橘子味波子汽水。^_^}」

影山看着那张照片。

夕阳把沙滩染成金色，海浪泛着粉紫色的光。

很陌生的景色，和他熟悉的的一切都不同——没有木质地板的气味，没有排球撞击的闷响，没有体育馆高高的顶棚。

他看了很久，然后保存了照片。

退出聊天窗口，打开相机，对着空荡荡的训练馆拍了一张。

灯光雪亮，地板光可鉴人，墙上的靶心亮着绿灯。点击发送。

没有文字。

几秒后，晴回复：「还在加练。膝盖负荷数据监测了吗？」

「测了。正常。」

「那就好。我要带日向君去做理疗了。他今天鱼跃救球时肩部有点不适。明天给你湿度对照实验的完整数据。晚安。」

「嗯。」

对话结束。

影山放下手机，回到场上。

他拿起球，再次对准靶心，但这次在起跳时，他刻意调整了姿势。

砰。球中靶心，绿灯亮。

落地时，他尝试双脚着地。

感觉有点别扭，但膝盖的压力确实分散了。

他继续练习。

第三筐球，第四筐球……汗湿透了训练服，但他没有停。

每个传球，他都在心里默数滞空时间，调整出手弧度，注意落地姿势。

数据、数据、数据——晴的数据，教练的数据，训练营的数据。

它们像一张细密的网，包裹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

但那张网不是束缚。

相反，它让他看得更清楚——看清自己的极限，看清进步的空间，看清那条通往更高处的、模糊的道路。

晚上九点，影山结束加练，回到宿舍。

洗完澡，他坐在书桌前，打开平板，开始整理今天的训练笔记。

这是他进入训练营后养成的习惯：记录每个技术细节的改进，每个失误的分析，每个新思路的尝试。

今天他多记了一条：

「延迟出手可行，但需结合落地姿势调整。晴的数据准确。明天加练时注意：(1)滞空时间控制在0.1-0.15秒；(2)落地尽量双脚，如单脚则增加屈膝缓冲；(3)湿度对旋转的影响，等完整报告。」

写完，他点开相册。

最新一张是训练馆的空镜头，上一张是里约的夕阳。

他盯着那张夕阳看了会儿，然后关掉平板，躺上床。

宿舍的窗户对着训练馆的方向，还能看到馆内透出的灯光。

影山闭上眼睛，但没立刻睡着。

他在想晴说的湿度对照实验，在想明天要试的新落地方式，在想周末的队内对抗赛该怎么组织进攻。

也在想，里约的夕阳，是不是真的像橘子味波子汽水。

第二天清晨五点，影山准时出现在训练馆。森田教练已经在了，正在调整测力设备。

“飞雄，今天加测一组不同湿度模拟下的传球旋转数据。”

森田说，“科研部那边调来了环境模拟舱，我们可以控制湿度从40%到90%。”

影山点头。他想到了晴正在做的对照实验。

测试持续了一小时。

影山在不同湿度环境下传球，传感器记录着球的旋转速度、轨迹变化。

数据实时传到森田的平板上，形成曲线图。

“有意思。”森田摸着下巴，“湿度超过70%后， 你的传球旋转效率下降趋势，比我们之前预估的平缓。你调整了手腕发力方式？”

“嗯。”影山说，“昨天看了沙滩排球的数据分析。”

“沙滩排球？”森田挑眉，“谁的分析？”

“乌野的前经理。她现在在巴西做交换生，在研究环境对球路的影响。”

森田若有所思：“就是给你开放数据库权限的那个女孩？松本提过她。数据分析很有水准。把她的报告也发我一份，科研部可能会感兴趣。”

“好。”

上午的技术课，影山继续练习延迟出手。

这次他刻意注意了落地姿势，大部分时间能用双脚着地，少数情况单脚着地时也增加了缓冲。

松本在场边观察，没有评论，但下午的训练计划里，给影山增加了核心稳定性的项目。

午休时，影山收到晴的完整报告。整整二十页，图文并茂，包含沙滩排球与室内排球的用球在不同湿度下的物理性能对比，以及应对建议。报告最后，晴用加粗字写道：

「根据现有数据，建议在湿度超过75%的环境中，传球时增加手腕内旋幅度3-5度，可部分补偿旋转效率损失。但此调整会影响球速，需在实际训练中测试平衡点。」

影山把报告转发给森田和松本。半小时后，森田回复：「下午来环境模拟舱，测试这个方案。」

测试结果出乎意料地好。

在85%湿度模拟下，调整手腕内旋角度后，影山的传球旋转效率只下降了4%，而球速损失在可接受范围内。

“很实用的调整。”森田在数据记录上签字，“告诉那位经理，她的研究对职业训练有参考价值。如果她有兴趣，训练营的科研部可以提供一些专业设备支持。”

“我会转达。”影山说。

晚上，影山在宿舍给晴发消息：「湿度调整方案有效。森田教练说你的研究有价值，科研部可以提供设备支持。需要什么？」

这次晴过了半小时才回复。

发来的不是文字，而是一张照片：一堆专业书籍和论文铺满桌子，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葡萄牙语和英语标注。

照片一角露出晴的手，握着一支笔，指尖有墨迹。

「暂时不需要设备，但有几篇论文没有权限下载。如果方便，可以帮我查一下这几篇吗？标题已列出。」

附上一个文档链接。

影山点开，是十几篇运动科学论文的标题，涉及排球空气动力学、环境物理、运动生物力学等专业领域。

他复制列表，发给森田教练。

一小时后，森田回复：「已让科研部整理，明天发你。告诉她，以后有需要可以直接联系科研部的邮箱，我打过招呼了。」

影山把话转达给晴。

这次晴回复得很快：「谢谢。也谢谢森田教练。另外，日向君让我问你：职业训练营的饭好吃吗？他说巴西的烤肉吃多了有点腻。」

影山看着那条消息，嘴角动了动。

他走到窗边，拍了一张食堂晚餐的照片——营养师定制的餐食，摆盘精致但看起来味道寡淡。发送。

晴回复了一个捂嘴笑的表情：「日向君说看起来很好吃，但量太少了，他一口就能吃完。」

紧接着又一条：「我告诉他那是精确计算过的营养配比。他说‘晴你越来越像月岛了’。我该怎么理解这句话？」

影山想了想，打字：「他在说你烦人。」

「我想也是。:-)」

对话再次停顿。

影山看着那个微笑的表情，又看了看窗外训练馆的灯光。

他忽然想起什么，打开相机，调整角度，拍了一张夜景——训练馆的灯光在夜色中明亮温暖，窗玻璃上反射出宿舍楼的轮廓。点击发送。

没有文字。

几分钟后，晴回复了一张照片。里约的夜空，繁星点点，远处是基督山的剪影。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字：

「日向君说，这里的星星比东京多。我说是因为光污染少。他说‘晴你真的越来越像月岛了’。我决定明天给他的训练量增加20%。」

影山盯着那张星空照，看了很久。

然后他保存照片，关掉聊天窗口，打开训练笔记，开始规划明天的加练内容。

但关灯躺下后，他又拿起手机，点开那张星空照。

放大，缩小，再放大。

星光很密，密密麻麻铺满深蓝色的夜空，是他从未见过的景象。

他想起晴说的，光污染少。

也想起自己拍的，训练馆的灯光。

两种光，都很亮。

一种在天上，一种在人间。

他放下手机，闭上眼睛。

明天还有训练，还有很多技术要打磨，很多数据要分析，很多路要走。

但此刻，在这个相隔半个地球的夜晚，他忽然觉得，那条路并不孤单。

因为有数据在流动，有光在呼应，有个人在遥远的巴西，拍下星空发给他，并在数据的缝隙里，藏进一句“晚安”。

虽然她没说。

但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