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聚义厅(2/2)
周羽却依旧镇定,指尖轻轻敲了敲案面,对林文轩递去一个了然的眼神,随即站起身,朗声道:“来得正好。本府倒要看看,秦相派来的人,究竟想做什么。”
翁同山刚要对周羽开口,厅外已传来锦靴碾过青石板的脆响 —— 不是漕帮弟子的粗布鞋声,是带着刻意傲慢的节奏,一下下敲在人心上。紧随其后的,是十双厚底铁掌靴踩地的 “笃笃” 声,沉得像要把青砖砸出坑来。
“翁帮主,架子真大啊!”
尖细的嗓音先飘进来,冯承业迈过门槛时,身后的十名护卫也鱼贯而入,瞬间把厅门堵得满满当当。这十人本是秦相府豢养的私卫,个个身材魁梧,比寻常汉子高出大半个头,穿的墨色劲装是密织麻布混着蚕丝缝的,既耐磨又轻便,领口袖口缝着极细的银线暗纹 —— 那是相府私卫的标识,寻常人见了便知惹不起。
领头的护卫左脸有道三寸长的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看着格外狰狞。他腰间佩的弯刀比旁人的长半尺,刀鞘是鲨鱼皮裹的,镶着黄铜云纹,刀柄缠着黑色绳结,握在手里的位置磨得发亮,显然是常年用惯的兵器。他肩上斜挎着个油布缝的暗器袋,边角绣着小蛇纹,袋口露出半截淬了蓝汪汪毒液的飞镖,光看着就让人心里发寒。他进门后没看翁同山,先扫了圈厅内,目光掠过漕帮弟子时,像在看一堆碍眼的石头,直到瞥见角落稳坐的周羽,才微微眯了眯眼 —— 这男子周身的气场太沉,让他下意识攥紧了刀柄。
剩下九名护卫分两排站在冯承业身后,动作整齐得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他们的劲装虽没银线暗纹,却在左胸绣着极小的 “相府” 二字,腰间弯刀是统一的制式,刀鞘涂着黑漆,只有刀柄缠着不同颜色的绳结,想来是为了区分彼此。每人脚边都放着个巴掌大的铁盒,盒盖缝里露着铁蒺藜的尖儿,显然是防备有人突袭;还有两人背着长弓,箭囊里插着十二支透甲箭,箭杆涂着深棕色漆,箭簇闪着冷光,一看就是能穿透铁甲的硬货。
这些护卫站姿极挺,双肩后张,双手按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们的眼神大多带着凶气,扫过赵河生时,见他攥着拳头,便有人冷笑一声,故意把刀鞘往地上磕了磕,发出 “当” 的脆响;看向沈纤娘时,有个八字眉的护卫竟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神里的轻佻毫不掩饰,气得陆铁锚往前迈了半步,却被赵河生悄悄拉住 —— 现在动手,只会落进冯承业的圈套。
唯有站在队尾的两个年轻护卫,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眼神里还带着几分生涩。其中一个瘦高个的,手指在刀柄上反复摩挲,目光总忍不住往周羽身边的王猛身上飘 —— 王猛拄着的狼牙棒足有碗口粗,铜皮裹着的棒身泛着冷光,棒尖的铁刺看着就能把人砸成肉泥,那年轻护卫看了两眼,就赶紧低下头,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冯承业没注意身后护卫的小动作,他穿石青色云锦袍,领口绣暗金缠枝莲,腰间羊脂玉钩吊着玉带,手里把玩着象牙柄折扇,整个人像裹在一层 “相府气派” 里。可刚扫过厅内,他的目光突然顿在周羽处,他坐姿端直,肩背挺拔,虽未抬眼看向门口,周身却散着股沉稳迫人的气场;周羽身侧立着三人,正是与他同来的同伴:穿青衫的林文轩握着折扇,指尖轻搭扇骨,眼神平静如映烛火的深潭;壮汉王猛肩宽背厚,双手拄着裹铜皮的狼牙棒,棒尖泛着冷光,站姿如松;还有一人亦垂手立在侧,目光沉静地落在厅中,三人皆以周羽为中心,稳稳护在周围,连眼皮都未轻易抬一下。
冯承业从没见过这几人,却不敢轻易轻视 —— 周羽周身的气场,不是江湖帮派能有的,更不是寻常官员的谄媚或局促,倒像经过大场面的人物;他身边三人虽立着,却透着股整齐的肃杀感,尤其那拄狼牙棒的壮汉,一看就不好惹。冯承业心里犯嘀咕,却不愿露怯,只飞快移开目光,转向翁同山,傲慢劲儿又回来了些:“翁帮主,秦相让本座来问你,乐河府的商队,拦得怎么样了?”
翁同山走到他面前,拱手道:“冯使者,近来码头商户本就少,若再拦着,兄弟们的活计也难……”
“难?” 冯承业折扇 “唰” 地打开,扇面“清风徐来”四字晃得人眼晕。他身后的刀疤护卫立刻往前半步,手按在弯刀柄上,眼神凶狠地盯着翁同山,像是只要冯承业一声令下,就会拔刀相向。那八字眉护卫也跟着冷笑:“翁帮主是老糊涂了?相府的话也敢不听?” 这话刚落,周羽身边的王猛突然微微抬了抬狼牙棒,棒尖的铁刺蹭过地面,发出 “刺啦” 一声轻响。那八字眉护卫的笑声戛然而止,下意识后退半步 —— 他刚才看得清楚,那狼牙棒的铁刺上还沾着些暗红色的痕迹,不知道是血还是锈,却让他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冯承业没察觉护卫的退缩,继续道:“三年前是谁跟你说,只要漕帮听相府的,就能帮你们谋个‘漕运司正规漕队’的身份?让你们不再被人叫‘匪’,让帮里子弟能入官府户籍,能上学堂 —— 这些话,翁帮主都忘了?”
这话戳中了翁同山的痛处,他脸色沉了沉:“冯使者,秦相的承诺,至今没兑现。帮里子弟上学依旧要交双倍束修,船工们还是没正经户籍,现在却要我们拦商队,断自己的活路……”
“活路?” 冯承业冷笑一声,从袖中扔出份文书,封皮印着 “相府秘函” 的火漆,“秦相说了,这才是漕帮的活路 —— 三日内,必须让乐河府的商队停摆,要么扣船,要么涨三倍码头费。若是办不到,这份‘漕帮私设关卡、勒索商户’的折子,本座就递去御前。到时候,别说正规身份,漕帮上千兄弟,连运河边的草都不如!”
文书落在案上,“啪” 的一声响。陆铁锚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刚要上前,那刀疤护卫突然拔刀半寸,刀身映着烛火,泛着冷光,厉声喝道:“放肆!敢对使者无礼?”
赵河生赶紧拉住陆铁锚,沉声道:“别冲动!” 他看向那刀疤护卫,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这里是漕帮聚义厅,不是相府后花园,还轮不到你们撒野。”
刀疤护卫还想反驳,却被林文轩轻轻瞥了一眼 —— 那青衫男子没说话,只是眼神扫过他的刀疤时,像带着股穿透力,让他想起当年在江湖上被人追杀的日子,竟莫名不敢再开口。 沈纤娘走到案前,指尖轻轻拂过文书边缘,声音轻却坚定:“冯使者,三年来,秦相没给漕帮办过一件正经事。去年我带船送粮去京城,官差说漕帮的船‘无正规文书’,扣了我们三天;上个月,帮里老船工张阿爷病死,就因为没户籍,连义冢都不让进。这些,秦相都忘了吗?现在却要我们害乐河府的商户 —— 周大人来了之后,码头秩序好了,商队多了,兄弟们才有活干,我们不能断自己的生路。”
“女流之辈懂什么!” 冯承业瞪着沈纤娘,却在余光瞥见角落的周羽依旧稳坐、身侧三人纹丝不动时,语气弱了半分。他身后的瘦高个护卫悄悄拉了拉身边同伴的衣角,眼神里带着几分不安 —— 这聚义厅里的气氛太沉,那绯色官袍男子明明没动,却像有双眼睛盯着他们,让他浑身不自在。
翁同山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稳坐的周羽与身侧立着的三人,又落回冯承业身上:“冯使者,漕帮要的是堂堂正正的身份,不是做相府的刀。秦相若真有诚意,就该兑现承诺,而不是拿折子威胁我们。况且……” 他顿了顿,看向林文轩手边那卷压在茶杯下的纸 —— 那是江南侯府转来的秦相折子抄件,“我们也知道,秦相借着漕帮的名义,在运河上私设关卡敛财,去年一年就贪了二十万两。真要闹到御前,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冯承业脸色瞬间白了,他没想到漕帮竟有秦相的把柄。那刀疤护卫也慌了,伸手去摸暗器袋,却被周羽突然抬眼的动作定在原地 —— 周羽的目光没看他,却像扫过他的心底,让他手都僵住了。
“好…… 好得很!” 冯承业攥紧折扇,色厉内荏地喊道,“翁帮主,你们等着!敢跟相府作对,没好下场!”
他转身对身后护卫厉声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