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殇送付老(1/2)
江荣廷和庞义正踩着金场的碎石子往前走,风从深处卷着土腥味扑过来,刚要再说句整治大烟的话,就见刘宝子跟头趔趄地从岔道钻出来,蓝布棉袄被矿灰染得发黑,额头上全是汗,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大哥!大哥!”
“咋咋呼呼的!”江荣廷皱眉,“天塌了?”
刘宝子扶着矿壁喘了半天才顺过气,嘴唇哆嗦着,眼里的泪“啪嗒”掉在地上:“付老爷子……付老爷子他……”
“到底咋了?”江荣廷心里猛地一沉,付老爷子是金沟的活化石,从年轻时就在这山里淘金,碾子沟的矿脉多半是他凭着经验勘出来的,金帮上下没人不敬重。
“西头三号井……落毛子了!”刘宝子的声音劈了叉,“石头塌下来,赵亮没躲开,付老爷子扑过去把他推开……人被埋在底下,扒出来的时候……已经归天了!”
“啊!”江荣廷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脚下的碎石子仿佛突然活了过来,硌得他站不稳。庞义赶紧扶住他,自己的脸也白了——付老爷子前几日还在晒谷场教年轻金工辨认金沙成色,手里的烟杆敲着木桌,说“淘金人得敬山敬土,更得敬良心”。
没半日,碾子沟的空地上就搭起了灵棚。黑布从老槐树顶垂下来,风一吹,呜呜咽咽的像哭。金帮的团总、把头们全换上了白孝服,连平日里最横的几个汉子,此刻也垂着头,眼眶通红。灵堂正中摆着付老爷子的棺木,黑沉沉的,盖着绣着“德高望重”的白绸,供桌上摆着他生前用了几十年的淘金盆,盆底磨得发亮,旁边是那杆铜烟锅的旱烟杆。
江荣廷穿着孝服,站在灵前,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却字字砸在人心上:“付老爷子在这金沟刨了四十年,碾子沟的矿脉是他找的,淘金的规矩是他定的,多少人靠着他指的路子活了下来。没有他,就没有咱这上千号人的饭碗。”他顿了顿,抬手抹了把脸,“从今日起,付老爷子的牌位入山神祠,跟山神爷一起受金帮世代香火,逢年过节,头炷香先敬他老人家!”
人群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赵亮跪在棺木旁,穿着粗麻孝衣,背脊哭得一抽一抽的。他爹娘死得早,十五岁就来金沟讨生活,是付老爷子把他领在身边,教他看矿、辨金、识危险,夜里给他掖被角,冬天把他冻裂的手揣进自己怀里暖着。老爷子一辈子没娶,无儿无女,早把赵亮当成了亲孙子疼。此刻他抱着棺木边缘,指节抠得发白,喉咙里发出困兽似的呜咽,谁拉都不肯起来,只一遍遍地喊:“师父……你起来骂我啊……我不该贪快往前多走那两步……”
送葬那日,天阴沉沉的,飘着细碎的冷雨。唢呐班子吹着《哭七关》,调子悲得让人揪心。赵亮披麻戴孝走在最前头,手里捧着付老爷子的牌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发飘。四个壮实的金工抬着棺木,脚步沉沉的,压得地上的泥坑溅起水花。送葬的队伍从灵棚排到沟口,足有上千人,全是金帮的团勇和金工,手里都捏着白幡,纸钱撒了一路,被风吹得漫天飞,像无数只白蝴蝶在雨里打旋。
江荣廷走在棺木侧后,孝帽的带子垂在胸前,沉甸甸的。他望着赵亮单薄的背影,又想起付老爷子临终前还念叨“赵亮这孩子心细,就是性子急,得磨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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