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三更刃偿(2/2)
马老五眼里的狠戾渐渐变成惊恐,喉结滚了滚:“荣廷兄弟……俺知错了……德盛的粮,俺再也不惦记了……”
江荣廷没答话,刀刃稍一用力,血珠顺着脖颈往下淌。他想起佳怡额头上的血痕,想起老掌柜咳在帕子上的猩红,想起那些被压价粮逼得直哭的农户——这些账,不是一句“知错了”就能完事儿的。
刀拔出来时,马老五的身体还在抽搐。江荣廷擦刀的手顿了顿,转头看向墙角的二掌柜。那人正手脚并用地往门外挪,裤脚的湿痕洇在地上,像条扭曲的蛇。
“想溜?”荣廷的声音在死寂里格外清楚,“你们祸害德盛的时候,没想过有今天?”
二掌柜吓得浑身筛糠,手在地上乱抓,指甲抠进砖缝里:“荣廷爷……俺再也不敢了……真不敢了……”他膝行着往后缩,血混着大米在地上拖出两道痕,“当年吴掌柜都没往死里整,您也放我一马吧……俺给您磕头了……”
荣廷抬脚踩住他后心,刀尖抵住他脖颈:“你个瘪犊子,那天在德盛门口,是不是你让人揪佳怡头发的?”
二掌柜的哭声戛然而止,眼里只剩绝望。荣廷想起佳怡额角的血混着尘土的样子,想起她举着扁担护在自己身前的模样,手腕猛地用力——
刀拔出来时,血溅在粮袋上,把白花花的米染成了暗红。荣廷摸出布巾擦刀,刀鞘上的稻穗沾了血,和佳怡刻稻穗时指尖扎出的血珠一样红,只是这红里,裹着化不开的戾气。
他刚翻出墙,院里就炸开一声尖利的哭喊。是马老五的婆娘,听见动静,穿着短褂从耳房冲出来,看清粮囤旁的惨状,嗓子像被捏住的破锣:“杀人啦!出人命啦——!”
她男人的尸首还蜷在米堆里,二掌柜歪在粮囤下,血顺着囤底的缝隙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泊。女人扑过去想拽马老五,手刚碰到衣襟就被那黏腻的血烫得缩回手,转而瘫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天老爷啊!哪个天杀的害命啊!快来人啊——马老五让人给宰了——!”
暑气裹着血腥味漫开,黏在荣廷汗湿的脊背上。蝉鸣刚才还炸成一片,此刻突然哑了,只剩粮行后院的老槐树在风里沙沙响,像有无数只手在翻找他的短刀。袖口的血腥味混着露水气,呛得他直反胃。蹲在河边洗手时,水里的影子眼窝深陷,嘴角绷得像根弦,哪还有半分安分伙计的样子。
他不敢多想,转身往马棚跑。手刚碰到马缰绳,远处就传来“抓凶手”的叫喊,混着打更人的梆子声滚过来,越来越近。他咬着牙翻身上马,马镫还没踩稳就猛夹马腹,马蹄敲在石板路上“噔噔”响,带着他冲城门去。他回头望粮行的方向,心里像被灶膛的铁钳揪着——那扇门板后,佳怡会不会正烙着饼,等着他像往常一样推门进去?这一跑,粮行的炊烟,还能等他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