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师言下山去,稚子心惶惶(2/2)
药老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急,一个比一个尖锐,像一连串冰冷的银针,扎得小泉措手不及,张口结舌,半个字也答不上来。他脑子里只有药材、药性、针法,从未想过取药治病之外,还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我…我…”小泉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仿佛被那些想象中的艰难抉择逼得喘不过气。
药老逼近一步,不容他退缩,声音低沉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这世间最难的病症,从来不在身,而在心!人心之复杂,之诡谲,之恶毒,胜过万千毒虫猛兽,胜过所有医书记载的奇难杂症!你那手医术,在山里是无价宝,下了山,若不懂人心,就是惹祸的根苗,甚至…是杀人的刀!”
最后几个字,药老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带着一种沉痛的意味。
小泉彻底懵了。他看着师傅眼中那从未有过的沉重和…一丝担忧?恐惧?他听不懂那些复杂的话,但他听懂了“下山”,听懂了“惹祸”,听懂了“杀人的刀”。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下山?离开这座熟悉到骨子里的山?离开师傅?去面对那些比最毒的毒蛇还要可怕的“人心”?
“不…我不去!”小泉猛地摇头,声音带上了哭腔,像个被吓坏的孩子,一把抓住药老的衣袖,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师傅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山里陪您!我以后乖乖的,再也不追仙鹤了,我天天给您炒药膳,我…我试新药试到口吐白沫也行!您别赶我走!”
他语无伦次,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是真的怕了。山下的世界,原来不是有更多奇难杂症等着他去征服的乐园,而是一个布满“人心”陷阱的恐怖之地。
药老看着他这副惊慌失措、全然依赖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但旋即被更硬的决心覆盖。他硬起心肠,一根根掰开小泉紧抓着他衣袖的手指,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由不得你!必须去!你的路不在这山里!你的功课,就是去那红尘浊世里,去看,去听,去经历,去给我好好地…治—人—心!”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慢,极重,如同烙印,狠狠砸进小泉的耳朵里。
小泉被掰开了手,僵在原地,脸上眼泪鼻涕糊成一团,呆呆地看着师傅,看着他那无比坚定、甚至有些冷酷的眼神。巨大的委屈和恐惧淹没了他,让他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吸着鼻子。
屋里陷入死寂,只有小泉压抑的抽噎声。
许久,小泉才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带着浓重的鼻音,问出了一个傻气又无比真实的问题,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师傅…人心…它…它长得什么样?用什么药…才能治啊?”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写满茫然和泪痕的脸上,清澈的眼底,第一次映出了对山外世界真切的、巨大的惶惑。那扇通往未知的门,被药老以最残酷的方式,强行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