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纨绔觉醒.一(2/2)
五十金?!
花厅里瞬间一静。五十金,足够一个五口之家在长安城舒舒服服过上一年!不少位份稍低的嫔妃和家底不够厚的诰命,脸上那热切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眼神里流露出犹豫和肉痛。
程贵妃眼波流转,第一个反应过来。她娇笑一声,款款上前,直接从托盘里拿起一瓶,拔开瓶塞深深一嗅,脸上露出迷醉之色:“五十金?值!太值了!小王爷这手艺,这心思,岂是金钱能衡量的?本宫要两瓶!” 说着,纤纤玉指一抬,示意身后的宫女付钱。那宫女立刻捧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里面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金锭子。
有了程贵妃带头,秦夫人也立刻跟上:“臣妾也要两瓶!这香气,这效果,千金难买!” 她家相公是当朝宰相,家底丰厚,五十金对她而言不过是添件新首饰的钱。
有了这两位顶级贵妇领头,其他人哪里还敢犹豫?头皮发痒、发丝干枯毛躁几乎是深宫贵妇们的通病!太后的头发就是活招牌!五十金虽贵,咬咬牙也得买!否则日后别人都顶着光鲜亮丽的头发,自己灰头土脸,还怎么在宫里、在贵妇圈里立足?
“给本宫一瓶!” “我要一瓶!” “给本夫人留一瓶!”
场面瞬间火爆起来。托盘里那十几瓶“玉容洗发露”眨眼就被抢购一空。拿到手的喜笑颜开,没抢到的围着李之源和来福,急得直跺脚。
“小王爷,还有没有?再匀一瓶给臣妾吧!” “是啊是啊!小王爷,您行行好!” “源儿,姨母疼你,下次有了先给姨母留一瓶好不好?”
李之源被一群香喷喷、珠光宝气的娘娘、夫人、姑姑们围着,小脸上努力维持着“我很为难”的表情,眼底却闪烁着晶亮的光芒,小算盘在心里打得噼啪响。他指挥着来福记下那些没买到的人名,奶声奶气地保证:“有!都有!过几日就送来!保证一瓶不少!”
来福忙得满头大汗,收金子收到手软,怀里那个装钱的锦囊沉得他直咧嘴,心里对小王爷的崇拜简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七岁啊!这薅羊毛的本事,简直是天生圣手!
就在这热闹非凡、金锭子叮当作响的时刻,谁也没注意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溜进了慈宁宫后殿太后的寝阁。
皇帝李琰,刚下朝,一身威严的龙袍还没换下。他刚走到寝阁门口,就闻到了那股奇特的、混合着桂花与草木清气的香味。这香味比外面花厅里更浓郁,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勾得人心痒痒。
他循着香气,目光很快锁定在梳妆台一角。那里放着一个明显用了一半的甜白釉玉瓶,瓶口敞着,正是那诱人香气的源头。
“玉容洗发露?” 李琰低声嘀咕了一句,想起刚才在外面隐约听到的喧闹。他贵为天子,后宫佳丽三千,什么香膏头油没用过?可这股子清爽又奇异的甜香,确实从未闻过。看着镜中自己那因为连日操劳国事而显得有些黯淡、发根微油的发髻,一个念头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
左右看看无人,皇帝陛下做贼似的飞快伸出手,拿起那个玉瓶,也顾不上什么帝王威仪了,学着刚才隐约瞥见的小侄子那样子,倒了些许在掌心,胡乱地就往自己头上抹去。那清凉滑腻的触感一上头,顿时带来一阵舒爽。他忍不住又多倒了一些,两只大手在发髻上用力揉搓,试图把那滑溜溜的感觉揉进每一根发丝里。
正揉得忘乎所以,沉浸在一种“朕的发丝即将焕然新生”的幻想中时,一个带着疑惑、又隐含薄怒的温婉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陛下?”
李琰动作猛地一僵,像被点了穴道。他保持着双手插在头发里、满头白色泡沫的滑稽姿势,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头。
只见皇后王秀,不知何时已站在寝阁门口。她今日穿着一身端庄的深紫色宫装,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此刻正微微蹙着柳眉,目光带着明显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薄怒,落在李琰那沾满泡沫的手和他手里那个眼熟的玉瓶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寝阁内只剩下那浓郁的桂花皂角香在无声地流淌。
李琰那张平日里威严沉稳的帝王脸,此刻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脖子根。他尴尬地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挽回一下自己身为天子的颜面,却发现任何解释在此情此景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咳…朕…朕只是……” 他干咳一声,试图放下手,却带起更多的泡沫,几滴混着泡沫的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明黄色的龙袍前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皇后的目光扫过那水渍,又落回皇帝那沾着泡沫、显得有些狼狈的发髻上,眼神里的探究更深了。她莲步轻移,走到近前,微微吸了吸鼻子,那股混合了桂花甜香与草木清气、又带着点皇帝头上油脂味的复杂气息让她眉头蹙得更紧。
“陛下,” 皇后的声音依旧温婉,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清晰,“您这头油味儿……似乎不对?” 她的目光锐利地锁定了皇帝手中那个甜白釉小玉瓶,“这味道……臣妾方才在花厅,似乎在小王爷的‘玉容洗发露’上闻到过?”
“……” 李琰彻底哑火了。人赃并获,铁证如山!他堂堂九五之尊,偷用侄儿孝敬太后的洗发露,还被皇后抓个正着!这要是传出去……
“臣妾若是没记错,” 皇后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目光在皇帝那滑稽的发型上又转了一圈,“太后娘娘方才还说,这‘玉容洗发露’是源儿一片孝心,熬了三天三夜才得这么一点。陛下您这半瓶子……”
她的话没说完,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您这半瓶子下去,太后娘娘明日用什么?
李琰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比被御史指着鼻子骂还难受。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把那个搞出这劳什子洗发露的小侄子骂了一百遍,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儿抹在头上的感觉……确实有点舒服。
“朕……朕只是好奇,试试……试试……” 他支支吾吾,试图蒙混过关。
“哦?试试?” 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陛下试得可够豪爽的。半瓶价值二十五金的‘玉容洗发露’,陛下这一试,就试没了。”
二十五金!李琰嘴角抽了抽。他当然不缺这点钱,可这被当场点破的尴尬……
“何事喧哗?” 一个威严中带着慈和的声音适时响起,打破了寝阁内几乎令人窒息的尴尬。
太后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寝阁门口,身边还跟着那个始作俑者——小王爷李之源。太后显然已经听宫人禀报了里面的情形,看着自己儿子满头泡沫、一脸窘迫地抓着那个空了大半的玉瓶,再看看皇后那了然又带着点无奈的神情,哪里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太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凤眸含威,直直射向李琰:“皇帝!你出息了!连哀家这点子东西也偷用?”
“母后!儿臣……儿臣绝非有意……” 李琰头皮发麻,顶着满头泡沫就想解释。
“跪下!” 太后一声断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噗通!皇帝陛下几乎没犹豫,对着自己亲娘就跪了下去。龙袍下摆沾了水渍,头上泡沫还在往下滴,堂堂天子,此刻狼狈得像只被淋了雨的鹌鹑。
李之源躲在太后身后,只探出个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跪在地上的皇帝伯父,又看看他手里那个空了大半的瓶子,小嘴微张,一副天真无邪、惊讶至极的模样。可那眼底深处,分明闪过一丝狡黠如狐的光芒。
他松开太后的手,迈着小短腿,哒哒哒地跑到跪着的皇帝伯父面前。在皇帝陛下尴尬又带着点祈求(别火上浇油了!)的目光注视下,李之源慢条斯理地从自己腰间挂着的小锦囊里,掏出一卷用红绳系着的、小小的宣纸卷。
他踮起脚,努力把纸卷递到李琰眼前,小脸上的表情无比认真,奶声奶气,字正腔圆:
“伯父,您用了半瓶‘玉容洗发露’,按市价,得赔钱二十五金。但您是源儿的伯父,源儿给您打个折,就收您十金好啦!童叟无欺,现结还是记账?”
寝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皇后微微别过脸,肩膀几不可察地轻轻耸动了一下。 太后嘴角抽搐,看着跪在地上、一脸“朕被亲侄儿敲诈了”悲愤表情的儿子,再看看眼前一脸“我童叟无欺”天真模样的小孙儿,那满肚子的火气,不知怎的,竟“噗嗤”一下,化作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皇帝李琰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看着眼前那卷小小的“账单”,再对上小侄子那双清澈无辜、仿佛写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大眼睛,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他堂堂天子,富有四海,竟被一个七岁稚童,堵在自己母后的寝宫里,按头认下了十金的债?
他张了张嘴,想拿出天子的威严呵斥一句“胡闹!”,可一抬眼,就对上母后那似笑非笑、明显等着看戏的眼神,以及皇后那努力绷着、却依旧泄露出一丝笑意的嘴角。
“朕……” 李琰憋屈地吐出一个字,最终还是在那三双眼睛的注视下,认命般地、带着一股壮士断腕般的悲壮,从自己腰间龙纹玉带下解下一个沉甸甸的绣金小荷包,看也不看地丢给眼前的小豆丁,“……拿去!”
“谢伯父赏!” 李之源小脸瞬间笑开了花,动作麻利地接住荷包,还不忘把那张小账单塞进皇帝伯父手里,“伯父您拿好,这是凭证!下次再来,还给您打折!” 说完,抱着沉甸甸的荷包,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滋溜一下又躲回太后身后。
太后终于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用手指虚点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该!让你手欠!”
皇后也掩唇轻笑,寝阁内凝滞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只剩下皇帝陛下跪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十金欠条”,看着母后和皇后笑得开怀,再瞅瞅那小崽子躲在祖母袍子后面数金子的财迷样,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
夕阳熔金,将宫阙飞檐染上一层温暖的橘红。
李之源被来福小心翼翼地背着,慢悠悠地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小王爷今日显然累坏了,趴在来福并不宽阔的背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投下两弯浅浅的阴影。他怀里却紧紧抱着那个装满了金锭子和各色金瓜子、金叶子的小锦囊,沉甸甸的,压得锦囊口都有些变形。
来福走得格外稳当,生怕颠醒了背上的小祖宗。他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咧着嘴傻笑,压低声音兴奋道:“小王爷,您可真是神了!小的今天算是开了眼了!您是没瞧见,那些娘娘夫人抢瓶子的样子,眼珠子都红了!还有陛下……嘿嘿……” 想到皇帝陛下那狼狈样,来福差点笑出声。
李之源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小脸在来福背上蹭了蹭,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含混不清地嘟囔:“……这才哪到哪……钱……是好东西……”
他的小脑袋里,无数模糊的念头像春日柳絮般飘飞。那沉甸甸的金子,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有了钱,是不是就能买到更多更好的药材,让娘亲不再为他的身子唉声叹气?有了钱,是不是就能找到更好的大夫,或者……像爹那样,找到些不一样的法子?爹……那个抛下他们跑去修道的爹……他到底在找什么?
念头转到这里,又有些模糊不清了。身体深处那股熟悉的、挥之不去的虚弱感,像潮水般漫上来,将他小小的意识拖向更深的困倦。只是在彻底沉入梦乡前,一个异常清晰的念头固执地冒了出来,带着七岁孩童最朴素的执拗:
他得有钱。 很多很多钱。 多到……能把那个不负责任的爹,从什么破道观里,给“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