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绳索(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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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意志化为具体的政令,如同无形的犁铧,开始深耕金川这片板结已久的土地。“改土归流”已非纸面方略,而是化作了流官手中丈量田亩的绳索,士兵脚下新辟的道路,以及学堂里那些尚显生涩的诵读声。然而,这场触及根本的变革,其推行之路,远比攻克神木崖更为崎岖,充满了无声的抵抗、无奈的妥协与新生的阵痛。
孟坤示范区的深水区:荣耀与束缚
孟坤的宣抚使司衙署,如今成了金川乃至整个帝国西南瞩目的焦点。他身着官服的身影,既是一种象征,也处于漩涡的中心。
在陆弘毅的授意下,流官同知(姓周,一位精于刑名钱谷的干吏)的权力被实质性地扩大。衙署内新设的“户房”开始依据初步清查的田亩册,尝试征收定额的田赋,取代以往土司随心所欲的摊派。这立刻引发了微妙的反噬。
一日,几位寨老联袂来访,言辞恭敬,却绵里藏针:“孟大人,朝廷的赋税,我等小民不敢不遵。只是这田亩数目,与祖辈传下来的,似乎有些出入……且往年,我们只需向头人缴纳些粮食、山货,便可抵偿一切。如今这银钱,实在难以筹措啊。”
孟坤心中明了,这既是事实(传统计量与官方丈量确有差异,且货币经济在此地极为薄弱),也是一种试探,看他这个“自己人”是否会站在他们这边,对抗流官推行的新法。他若一味偏袒,则周同知无法开展工作,朝廷会视他为无能或异心;他若完全站在朝廷一边,则好不容易积累的威望将顷刻崩塌。
他沉吟片刻,采取了折中之策。他先是以宣抚使的身份,向周同知陈情,说明当地物产交易多以实物为主,请求允许部分赋税可以折纳粮食、药材或皮革,并宽限首次征收的时限。周同知考虑到实际情况,亦知不可操切,勉强同意。随后,孟坤又召集寨老,拿出部分朝廷赏赐给他的财物,垫付了部分困难户的首期赋税,并承诺会设法引进内地的商贾,帮助他们将山货卖出好价钱,以换取银钱。
这一手,既维护了朝廷法度的严肃性,又体现了对乡梓的体恤,更展现了他作为沟通桥梁的不可或缺。周同知虽然觉得孟坤有些“乡愿”,但也不得不承认,若无孟坤,这赋税征收怕是寸步难行。而寨民们则觉得,“孟大人”确实在为他们着想,心中的抵触缓和了不少。然而,孟坤自己也清楚,这种依靠个人威望和财力垫付的方式,绝非长久之计,真正的解决之道,在于发展经济,改变这片土地的生存模式。他肩上的担子,愈发沉重。
削权与架空的暗战:无声的侵蚀
对于绰斯甲等尚存实力的大部,王坚与陆弘毅采取了更为精细和耐心的策略,如同庖丁解牛,瞄准其关节之处。
韩震手下的“山民”活跃在绰斯甲部的各个寨落。他们不再是单纯的探子,更像是在阴暗处播种的人。他们散播流言:“老土司昏聩,只知盘剥,看看孟坤大人治下,日子多么安稳!”“听说朝廷要在山下开大市,盐巴像雪一样白,铁锅像纸一样薄,可惜我们这里头人不让去交易。”“抵抗?神木崖的石头还不够硬吗?”
这些话语,如同慢性毒药,侵蚀着土司的权威和部众的忠诚。同时,经济封锁的绞索越收越紧。官方严格控制盐铁输入绰斯甲地区,其价格在黑市上飙升到令人咋舌的地步。普通蕃民怨声载道,一些小的头人也开始暗中与流官设立的边境巡检司接触,用情报或有限的合作,换取一些赖以生存的物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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