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钟不响时,话才开始(2/2)
他听见石头下传来空洞的回响,像某种沉睡的东西,刚刚被挠醒了耳朵。
拉达克的月光像淬过冰的银粉,裹着羊毛毡的埃默里跪在废墟石板上,匕首尖刚撬开最后一道石缝。
圣殿骑士团的纹章在他膝头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而石板下传来的空洞回响里,突然混入纸张摩擦的窸窣——是羊皮纸,很多张。
他的呼吸骤然粗重,单片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得推。
戴皮手套的手指探进石缝,拽出一叠用生锈铜环穿起的日志,封皮上的十字剑纹被腐蚀得模糊,却仍能辨出不列颠分册·秘密档案的烫金字样。
上帝啊...他喉咙发紧。
第一页墨迹未干,是劳福德·斯塔瑞克的亲笔批注:迦腻色伽静音寺非藏忆之所,乃声锚也。
埃默里的指尖在羊皮纸上打滑。
他见过太多贵族的秘密日志,但七处全球共鸣点旧神喉结这些词像烧红的铁,烫得他眼眶发酸。
当读到血缘密钥需康罗伊母系血脉,情感谐频需深度精神同步时,他猛地抬头望向北方——那里是喜马拉雅山脉的雪顶,再往北,是康罗伊此刻所在的修道院。
1837年艾琳娜岛...他喃喃重复最后一行,突然想起康罗伊书房里那幅落灰的油画:两个孩童蹲在礁石上,女孩的发梢沾着浪花,男孩正把什么金属片塞进衣袋。
原来那不是童年戏耍,是双耳仪式。
废墟外传来狼嚎,埃默里惊得差点把日志摔在地上。
他手忙脚乱地将日志塞进贴胸的皮袋,系紧袋口时摸到袋底的银哨——那是康罗伊临行前塞给他的,说遇到危险就吹,三长两短,我听得见。
此刻他的拇指正压在银哨上,却迟迟没吹响。
拉达克的夜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他望着东方鱼肚白的天际线,突然笑出声:老康要是知道我把圣殿骑士团的命门挖出来了...笑声未落,皮袋里的日志突然发出轻响,像是有张纸被风掀开,露出最底下的便签:声锚启动时,旧神将闻见第一声啼哭。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修道院地窖口,康罗伊的指尖还停留在水晶门的凹槽上。
门滑开的瞬间,松香味裹着陈腐的羊皮纸味涌出来,像母亲梳妆台抽屉里的气息。
他摸出怀表照向阶梯,青铜扶手上的铜绿在黄光里泛着霉斑,每一级台阶都刻着逆时针旋转的声波纹路。
亨利,守住入口。他转头对技术总监说。
亨利的差分机在门外投下幽蓝的光,照见他镜片上的白雾:频率波动已经达到危险值,您最多有二十分钟。
康罗伊点头,掌心的铁片还在发烫。
他记得六年前在哈罗公学,也是这样的热度——当时维多利亚躲在阁楼里哭,因为首相说女王不需要会修留声机的脑子,他把铁片塞进她手心,说这个能听见你没说的话。
此刻铁片的温度,和十四岁那年分毫不差。
阶梯尽头是圆形石室,七具石棺像花瓣般围绕中央最大的那具。
康罗伊的皮靴踩在青石板上,回声撞在石棺上,惊起几只蝙蝠。
他凑近最近的石棺,棺盖上的符号是非洲班图语的雨落蕉叶,掀开棺盖的瞬间,霉味猛地窜进鼻腔——里面不是尸体,是一卷卷裹着亚麻布的蜡带,青铜轴上刻着初民之声的古埃及象形文。
这不可能...他低语。
记忆突然翻涌:母亲临终前抓着他手腕,说有些声音,我们只是暂时忘了怎么听。
原来那些声音从未消失,只是被封存在这里,等待能唤醒它们的人。
当他的指尖即将触到班图语蜡带时,整座修道院突然震颤。
头顶的晶藤发出刺耳的蜂鸣,天花板的细尘簌簌落在他肩头。
铁片在口袋里烫得惊人,他猛地掏出,看见铁片表面浮起模糊的影像——是南太平洋的海浪,是黑丝绒裙角扫过留声机,是维多利亚的手指正抚过另一枚耳坠。
她也感应到了。他喃喃,心跳突然和着震颤的频率。
六年前在蜂巢原型机前,他们曾用差分机同步过心跳频率,那时维多利亚说这样就算隔半个地球,我们也能听见彼此的脉搏。
此刻他的脉搏跳得又急又重,和记忆里少女的心跳重叠成同一拍。
震颤越来越剧烈,康罗伊踉跄着扶住中央石棺。
棺盖上的雷击古树符号突然泛起红光,他低头,看见棺内的蜡带正在渗出淡金色的液体,像某种沉睡的生命被唤醒时的分泌物。
康罗伊先生!詹尼的声音从阶梯口传来,带着急切的颤音,内皮尔的信鸽到了!
他转身,看见詹尼举着染血的信笺,月光从她身后的门照进来,在她发梢镀了层银。
信笺上的字迹歪歪扭扭,是埃默里的笔迹:声锚真相在拉达克,速查地窖七棺。
旧神将醒,需要你和她的心跳。
康罗伊的手指攥紧信笺,指节发白。
他望向七具石棺,每具棺盖上的符号都在红光里微微发亮,像七只等待被敲响的钟。
而中央那具最大的石棺里,淡金色液体正顺着青铜轴往下淌,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出他和维多利亚童年的影子——两个孩子在艾琳娜岛的礁石上,交换着铁制耳坠,海风卷着他们的笑声,穿过三十年的岁月,终于落进了这方地窖。
他深吸一口气,将信笺塞进领口。
铁片还在发烫,和口袋里的鸽血石残片一起,灼烧着他的皮肤。
七卷蜡带在石棺里静静陈列,每一卷都裹着亚麻布,像等待被拆开的礼物,又像即将被吹响的号角。
而在石棺中央的水洼里,两个重叠的心跳波正在扩散,一圈又一圈,向着七处全球共鸣点,向着沉睡的旧神喉结,向着那个即将被唤醒的,属于他们的时代。